谢照衡沉吟片刻,一双鹰一般的眸子忽地抬起,目光放远望向四方的天空:
“别担心,有人自会替我们催他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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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门关上之后,赫绍煊一个翻身没能起得来,又重重跌回了床榻上。
他扶着腰,侧脸咬牙切齿地望着楚禾:
“楚禾,你想谋害亲夫么?”
楚禾一听这话,声音嗫嚅道:
“谢军师是朝中重臣,若是不让他们进来,岂非更容易引得朝野非议?”
赫绍煊一双狭长的眼眸直勾勾望过来,楚禾看见他眼里染上了一层阴霾,身上不由地打了个寒颤,接连往后退了两三步。
赫绍煊先一步踩住她的裙踞,轻而易举地将她拉到面前,大手钳紧了她的下巴,半是威胁道:
“你以为这点小计俩能入了他的眼?你记住,无论这世上有多么瞒天过海的计谋,在谢照衡面前统统都是儿戏。他可是一只活了一百年的老狐狸,你绝不可能瞒过他的眼睛,除非他自己走入你的陷阱当中。”
楚禾全身绷紧,猫儿一样撑在他胸前。
赫绍煊眼里的狠戾让她想起前世谢照衡被处以腰斩极刑,她一闭眼睛,那血淋淋的场面就像到了她面前一样。
楚禾忽然觉得腰疼,便越是挣扎得厉害。
可偏偏对面的男人是个毫不手软的角色,她越是要挣扎,赫绍煊便越是要收紧力气。
他只要稍稍用点力气,楚禾使出了吃奶的劲挣扎也无济于事。
眼看他们之间的距离越缩越短,殿外却突然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紧跟着的是孟泣云的一声怒喝:
“处处都要依照朝廷监礼官的规矩,人都在里面关了十二个时辰还不放出来,这究竟是大婚礼还是囚禁人质?”
说着,只听一声巨响,殿门“砰”地一声被她踹开,一群嬷嬷宫女紧紧地跟在她后面,却连她的半片衣角也摸不到。
宫女们都被吓破了胆,却又拦不住武艺高强的孟泣云,只能在后面哀嚎呼和着:
“孟大小姐,王上寝殿不可擅闯…”
孟泣云却头也不回都闯入寝殿之中。她柳眉倒竖、杏目圆睁:
“我偏要进去要怎样,他一个躺在床榻上的人,能奈我何…”
还没等她说完,寝殿内的一幕便完完整整地呈现在众人面前。
只见楚禾跪坐在榻前的脚凳上,床榻上那身穿紫色绸缎寝衣的俊美男子居高临下地掐着她的下颌,场面煞是暧昧。
宫女们吓得纷纷跪在原地,分毫不敢直视上位。
就连孟泣云也不由地僵在原地。
赫绍煊分毫没有慌乱,反而将手中钳制的人儿倏地松开,任由她跌到了地上。
他狭长的凤眸慵懒地一挑:
“吵死了。”
孟泣云见楚禾跌倒在地,不由地怒从心起,顺手从背后抖出一柄梅花亮银枪指向赫绍煊:
“你敢欺负她?!”
楚禾一惊,踉跄着从地上爬起来阻拦。
谁知赫绍煊趁机拿起桌上一瓶迷迭香粉,食指轻轻一抖,空气中不一会儿便弥漫着一片异香。
闻到这股香气的宫女们纷纷昏迷了过去,就连楚禾也感觉脑袋愈发昏沉。
她眼前最后一幕便是孟泣云飞身而至,将一柄梅花亮银枪抵在赫绍煊咽喉处。
她逐渐失去意识之前,却伸手一把握住银枪,掌心霎时便被划出一道伤口,顿时血流如注。
可她顾不得疼痛,身体摇晃地挡在赫绍煊面前,低低唤了一句:
“阿云,不要…”
说完她便眼前一黑,向后仰倒了下去。
赫绍煊眼眸微沉,在她倒下去的一瞬间揽住她的腰,又趁孟泣云分神之时,轻而易举地夺过孟泣云的银枪,与她赤手空拳地搏斗了起来。
这时,赫子兰从殿外迟迟赶到,从背后一个手刀便将孟泣云放倒。他面色严峻地朝赫绍煊略一颌首,将孟泣云扛在肩上便出了门去。
不久赫子兰便赶了回来,却见满地昏倒的宫女们早已不见了身影。整座寝殿只有赫绍煊坐在床榻前。
他的脸上没有阴晴喜怒,可他就一直那么看着她。
等赫子兰来了,他才从楚禾脸上挪开目光:
“方才我让九元和十元将人挪走了。禁军布置得如何?”
赫子兰走上前低声道:
“禁军已在外围埋伏,只等刺客一来便能发动合围。马上入夜,王兄还是从密道离开要紧。只是…是否让九元十元将王后嫂嫂秘密护送到安全的地方?”
赫绍煊盯着他的脸,嗤笑着说:
“我看你是被姓孟的丫头迷了心窍。她一个女人而已,带着多累赘。”
赫子兰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便再也没有坚持,从一旁的屏风后取了赫绍煊的战甲替他穿戴整齐。
不多时,两人的身影便匆匆忙忙地消失在了书房的密道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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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逐渐降临,东尧王宫之中逐渐燃起一片温柔祥和的灯火。这里表面一片宁静之下却潜藏着一张无形的网,静静等待着撞入网中的猎物。
赫绍煊与赫子兰从冬矢宫东侧一处不起眼的耳房之中走出来,径直走向宫墙外的一片密林深处。
细细一看,这里竟埋伏着一群身着夜行衣的禁军。他们训练有素,见到赫绍煊也并未声张,却整齐划一地为他让出了最前方的位置。
从这里望过去,恰巧能望见冬矢宫正门的场景。
赫子兰低声道:
“所有离开的途径都有禁军把守,刺客这一回定然插翅难飞。”
赫绍煊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
为了引这条蛇出洞,他已经筹谋了足有半年。眼下所有人都认为他正处在昏迷之中,是最好的下手时机。
他要看看,如今东尧究竟是谁最有野心,想要取他而代之。
可是眼看敌人马上就要落网,赫绍煊心里却无端烦躁了起来。
几乎每隔一刻钟,他就要向赫子兰问一遍时辰,眼睛紧紧盯着冬矢宫那抹昏黄微弱的烛火。
赫子兰似乎觉察到他的不安,压低了嗓音在他耳边道:
“王兄…此次行动颇为凶险,不如子兰回去将王后嫂嫂带出来,安置在偏殿可好?”
赫绍煊的眼睛一动不动地望着那抹烛火,脑中不可抑制地浮现起那抹纤细的身影挡在自己面前的场景。
他没有说话,心脏却猛烈地抽动着,似乎有什么正在被慢慢击溃。
就在这时,远处的宫墙之上忽地出现了几个黑衣身影。
他们轻盈地跃起在各处宫殿楼阁之上,快速地朝冬矢宫的方向逼近。
作者有话要说:狗男人就是嘴硬。
第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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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梁上传来一阵清脆的砖瓦响动的声音,楚禾迷迷糊糊地从昏睡之中醒过来。她顺着昏暗的烛光环视四周,竟发觉此刻殿内空无一人。
她撑着身子爬了起来,掌心瞬时便传来一阵剧痛。楚禾抬手一看,只见手掌心的伤口被一条雪白的帕子止住了血。
那帕子带着香,是赫绍煊随身的帕子。
她还在愣神,却又听见上面传来一阵砖瓦响动的声音。赫绍煊的那只小乌貂不知从哪里跑了出来,横冲直撞地钻进她怀中缩成一团。
楚禾下意识地抱紧了它,她感觉到乌貂在瑟瑟发抖,耸动的鼻尖不安地在她身上乱嗅。
原来她没听错,屋顶上果然有人。
楚禾下意识地想往外跑,可刚起身便听见有人行走在屋顶的声音,她硬生生收住了自己的脚步。
此时殿内只有她一人,她若是此时往外跑,势必会惊扰屋顶上的刺客,估计跑不出多远就会被逮回来。
楚禾抿了抿嘴唇,轻轻安抚了小乌貂片刻,将它藏进自己怀中,然后悄无声息地下了床,先一步吹灭了烛火,让自己的眼睛提前适应黑暗。
殿内只有榻前那一盏小小的烛火,她一吹灭,整个寝殿顿时便陷入一片漆黑之中。
楚禾摸索着戴上赫绍煊给她的护腕,轻手轻脚地寻了一个不易被发现的角落蜷缩了起来,屏住呼吸听着外面的动静。
此时她的眼睛已经适应了黑暗,能够敏锐地捕捉到东、西两侧木窗透进的微弱的月光。
她的眼睛紧紧地盯着两侧的窗户,心脏扑通扑通直跳。
小乌貂似乎觉察到她的紧张,从她怀中钻出个小脑壳来,凑到她下巴上蹭了蹭。
楚禾轻轻将它按回自己怀里,默念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