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崔珩晏却漫不经心地撇出张银票淡然丢出那句话,让围观的人窃窃私语起来。
“果然是不懂世事的小公子,真是不把金银当回事。”
“锦衣玉食,崔小公子必然是自视甚高的,却不知道都是别人捧出来的。”
“也不能这么说,他只不过是年轻,还看不懂里面的道行罢了。”
“听闻崔大夫人特别宠溺于他,就是这样把一个孩子养成骄奢淫逸的性子了,可惜他那张脸。”
议论纷纷的嘈杂声中,崔珩晏都充耳不闻,依旧是清朗如月的皎净。
他注视着阿笙,悦耳的声音还带着笑意:“阿笙,你信我吗?”
那个时候,她是怎么样回答来的?
她的眼睛牢牢注视着不起眼的白色龙舟,手指也紧紧蜷缩起来。
阿笙赌崔珩晏,必不会让她输。
作者有话要说:双更合一,两倍快乐,挥挥手~
其实这章的标题包含着最开始的时候想的文名来着,更精准点是其中某几个字,有美人猜到吗?
没人猜对的话就明天公布正确答案啦!
第35章 不过是小事尔尔
不说别的, 单说桡手们上船的方式。
上龙舟大抵有两种方式, 一种是从船头迈步上去, 另一种是从龙舟侧面踩进去。
幼时的阿笙不解道:“可是看起来,漆着黄色龙舟的桡手们姿态利落一点啊。”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这些看起来全都魁梧有力的桡手就全部迅速落座了。
相反, 那白色龙舟上的桡手身材不一,有的健硕, 有的却看起来瘦瘦小小, 就像是临时凑起来的一样。他们从龙舟的头处才踩进去的时候, 那艘小船都跟着摇摇荡荡起来了,直教旁观的人都捏了一把汗。
崔珩晏一张银票赌了白色龙舟, 只当旁人的闲言碎语是耳边风,可是一旦听到阿笙质疑,他那镇定自若的派头就拿捏不住了。
小公子哼一声,玉白的手指轻轻一点:“那是因着有旁人扶着那艘船。”
相反的, 白色龙舟上的桡手都是自己踩上去的, 根本不用衣着整齐的侍从帮手们扶住船头和船尾。
“再者说, 你看这些桡手们脚踩的位置都是哪里?”
不仅仅是阿笙, 旁人也闻言看过去,有对赛龙舟有些研究的老者眉头锁起来, 惊叹道:”这些儿郎们居然踩的全都是船的中央。“
白色龙舟上的桡手虽然衣衫质朴、灰溜溜的不打眼, 可是那半旧的布鞋却全都精准地踩在了船的中线位置。
尽管那小船一摇一摆,可是细一看,却大多是被河浪的流水所波及。
而且不像别的桡手们随意排坐上去, 这艘白色龙舟上的人都是按照顺序上的:先是舵手,接着是体型由魁梧到较为干瘦的郎君依次坐上去,最后才是抱着个红绸子都褪色的鼓上舟的船夫,因为后上船的人轻一些,那船头都尖尖翘起来。
当真有点像是一条浪里的白龙了。
不顾旁人的若有所思,崔珩晏拿着两根随手捡来的木棒给阿笙解释:“刚才他们实验着划水的时候,那桨全都是同时破开水面、刺进河里的。”
不仅如此,这些桡手们虽是体型各异,可是却能在指挥下统一举起那木桨,在下一个号声中又齐齐放下,那姿态仿若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再看旁边那艘黄色龙舟上的桡手们,虽是衣着锦衫、神态肃穆,那手臂也看起来硬邦邦的尽是肌肉,可惜划桨却不同步。正常是划一桨的要随着鼓声入水,之后二桨看一桨,层层拨开水面,这龙舟才能向前走。而这些桡手
阿笙目瞪口呆,想不到看起来很简单的事情居然背地里有这么多门道。
似乎很是满意于她这个认真听他说话的样子,崔珩晏丢开手做了个前探的动作,声音也染上些骄扬:“划桨可不仅仅是看臂力,这腰腹处力量也得用得上。”
他漫不经心瞥一眼华丽黄色龙舟上,那坐的笔直、头都倨傲抬起来的桡手们:“又不是比美,不知道他们骄傲个什么劲。”
崔珩晏话还没落下,就神色一僵。
软而柔的小手轻轻探上自己伸出来的臂,小阿笙安慰地拍拍他:“公子长大了也会有这样健硕的体魄的。”
崔珩晏把手抽回来,脸都黑了一半,不可置信地低声道:“你是觉得我嫉妒他们吗?”
难道不是吗?
公子真是心灵脆弱、敏感的跟夹道旁娇嫩的花骨朵似的,需要阿笙的细致照料。
于是阿笙体贴摇摇头:“不会的,都是他们在嫉妒公子。”
可惜,要是她眼睛里的闪躲之色能少一点,或许还能看起来更真诚一点。
崔珩晏气呼呼甩开她,咬牙切齿道:“今儿个你别再想吃什么桂花糕了。”
怎么这么难哄啊?阿笙简直惊呆了:她因着最近在换乳牙,崔姑母都很少让她吃甜口的东西。唯有在端午节这种出府的日子里,才能偶尔悄悄吃上两块。
夺她甜食,简直是要了阿笙的小命。
别的都行,阿笙这可不能忍了,她也有样学样地跟着公子“哼”一声,“那我就告诉大夫人你居然藏了私房钱。”
还用来赌赛龙舟!
他们在拌嘴的时候,那预示着赛事开始的鼓声早已经敲响,周遭的所有人视线都跟着那离弦的龙舟远去,唯有他们两个人的视线还胶着在彼此身上。
公子璜鼻子都气歪,闷闷道:“顶多一块花糕。”
小阿笙不依不饶:“至少两块。”
“那就一块半。”
“成交。”
阿笙和公子击掌为誓的时候,已经有龙舟闯破了昭示着胜利的红线,所有人都或喜或悲地大声呼喝起来。
富贵人家的小姐郎君坐在富丽的彩舫里,擎着斟满美酿的酒樽细细啜饮、对着身边的丫鬟侍从们轻言细语打探着结果;堤岸边成双的旧交好友激烈地拥抱、亦或者是唉声叹气于自己看中的龙舟没能拔得头筹。
荡漾在划破水浪的舟侧是一朵朵盛大的青色花朵,似是在柔曼地招揽着轻点水面的白鹭。
垂柳色是波光如洗,似乎溟溟濛濛地罩着远山的雾霭。深绿色的河水沉浸于一色的碧天之上,有萧疏的烟草葳蕤如碧。
弦管之声在远处奏响,不知道哪位画舫之上的歌女正遥相应和。
这世界喧闹如此,然而对于阿笙和公子来说,远比不上堵上半块甜糕的约定来得重要。
最后还是老者颤巍巍、心绪复杂走过来:“崔公子你竟然赢了。”
因着体质寒虚,崔珩晏一向连手都是冰凉的,可现在手心却莫名温热,他转过头鞠一礼,虽是年纪不大,可声线已带有萧肃之味。
他贵族礼仪严谨又带着些洒脱意味,唯有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骄傲:“小事尔。”
旁人牵动着身心的激烈赛事、压上巨额金帛的惊险赌局,于他不过是小事尔尔。
老者深深看他一眼,忽地笑开:“我原先还当陈大儒眼拙,这才收了你这小儿为徒。却不想其实是我眼拙。是我失礼了,公子璜。”
不为他能论断赌局,端看他意蕴潇洒、天下为棋,就知道不是池中之物。
一个小小的崔家,又怎么能困得住这般鹓动鸾飞的公子呢?
这就是老者因着年纪大、不能多待就回府歇养了,不然绝对要收回自己的话。
在茶楼里,看起来举重若轻的公子璜,正闷闷不乐地戳着眼前那碟花糕:“我不爱吃木樨糕。”
小阿笙得意洋洋挟过来,一口咬下半块,眉头都愉悦地跳起来:“大儒肯定教过你,不能随意浪费粮食。若是公子不吃,我就吃掉了。”
这样就还是两块木樨花糕,嘿嘿。
却没想到,崔珩晏仗着自己胳膊长,居然直接将那小碟拽到自己面前,眉头紧皱喝下口茶,灌药一般将那剩下半块尽数咽了下去。
阿笙还没鼓着腮帮子说些什么,倒是新上来的小厮阿余目瞪口呆,几乎以为自己还没睡醒:这还是那位旁人用过的茶盏、都直接弃之不用的娇气小公子吗?
阿余佩服不已,只觉得自惭形秽。
卧薪尝胆,愿将半块花糕吞下肚。
不愧是君子一诺的公子,为了维持自己的誓言,什么事情都能干得出来!
当年吃的木樨花糕的甜味还在唇齿间回荡,也正是因此,尽管阿笙当时只惦记着甜糕,但她到底将崔珩晏的话记得清清楚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