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记看到一大半的时候,屋子里已经暗了下来。他起身走到卧室的门口,按了一下电灯的开关。老式的白炽灯管在屋子里闪了几下便彻底暗了下去,他又走到梳妆台前拿起上面的日记本往客厅走去。
什么东西从日记本里掉了出来,他弯腰捡了起来,原来是一个小本子。
拉开客厅的灯,他坐在沙发上打开了掉在地上的小本子。
这是一个本市较大医院的病历本,里面还夹了一张诊断报告。
姓名:童映岚,性别:女,年龄:36岁。这是母亲一年前的诊断报告。
快速的看过密密麻麻的文字叙述,直到看见报告最下面的临床诊断结论:阿尔兹海默症。
怎么可能?他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揉了揉酸涩的眼睛,再看向诊断报告,那六个又黑又粗的大字依然在那里岿然不动。
老年痴呆症,他的母亲还这么年轻怎么会得这样的病?不可能,这一定是医院的误诊。
虽然心里否定着,但以前生活的点点滴滴却不会欺骗他。怪不得母亲总是会忘记一些事情,怪不得母亲要把他送给曾外公抚养。可是母亲又为什么要吃安眠药自杀呢?
放下病历本,他又拿起母亲的日子本快速的翻动着,就在日子的最后一章里,他找到了答案。
今天可能是我最后一次写日记了,因为我要完成一个很大的计划。
说是很大,可能也只我一个人这样认为吧。
我发现最近我忘记的事情越来越多了,但一年前医生对我说的话,却越来越清晰的回荡在我的脑海中。尤其是每当夜晚来临的时候,我躺在床上的时候,它就会像单曲循环般折磨着我。
是的,我得了阿尔兹海默症,曾经我也不相信才三十六岁的我也会得这样病。可随着时间慢慢地推移,我却逐渐接受了这个现实。
医生说,不按时吃药的话我还有两年的时间。但是这句话他是在一年前说的,所以说现在的我可能会在一个未知某天离开这个世界。
我不怕死,我只怕我的儿子会孤苦无依的活在这个世界上。
我死了,他要怎么办?爷爷和舅舅因为嫉恨我,不肯收留他。想要告诉他真相,让他去寻找他的亲生父亲,可是那样的男人又怎么能照顾好我的儿子。至于那个跟我离婚的男人,我亏欠他的太多了,我又怎么忍心再骗他,让他抚养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儿子。
所以,经过这么多天我想到了一个计划。我在牛奶里面加了安眠药,一个小时之后的,它将被我的儿子喝下。
对不起了儿子,请原谅妈妈的自私。
……
我后悔了,我真的后悔了。就在刚才我的儿子停止了呼吸,我杀人了,我亲手杀了我的儿子。我是个罪人,我有罪,我不是一个好妈妈,不是一个好母亲。一年前我丢掉了我的女儿,一年后我杀死了我的儿子,我真的对不起你们,对不起。
如果有人能看到这本日记的话,那就请你把床头柜里的磁带交给我的女儿,那是我给她的最后的留言。
我现在好累,我又忘记了自己有没有吃药。不过管他呢,我现在就要去陪我的儿子了。
看完日记的最后一句话,他已经泣不成声。他又想到了母亲自杀的那天晚上,他喝了母亲为她准备的放了安眠药的牛奶便睡了过去。见他好久没有醒来,母亲便走进他的房间用手指在他的鼻子下面试探了他的呼吸。在发现他没有了呼吸之后,母亲以为他死了,所以才会在孤独与自责中自杀。
原来这一切都是他的错,要不是他当时屏住了呼吸,让母亲以为他已经死了,母亲就不会自杀。是他害死了母亲,他是个杀人犯。
“妈妈,对不起,是我害死了你,对不起,对不起……”一遍一遍的说着对不起,仿佛这样就可以让他心里的罪孽减轻一分。
可是一切,都太晚太晚了。
故事随着余杭紧抿住的双唇而结束,而听故事的周辰逸却已冷汗直流。
“然后呢?”周辰逸问道。
“没有然后了。”余杭答道。
“那个男孩儿,他最后去哪儿了?”
“他一直在孤儿院住着,直到二十二岁的时候出国留学。”
“那他的亲人就一直没找到吗?”周辰逸无神的眼睛终于迸发出了一点光亮,他急切的问着。
“没有。”
“怎么会没有?”
“因为他已经没有亲人了。”余杭冷笑一声,缓缓说道。
“真的没有亲人了吗?”周辰逸小声低喃着,像是再问余杭,又像是再问他自己。
此时的周辰逸内心是复杂的,他知道余杭不会无缘无故给他讲这个故事。还有那张写着英文名字的亲子鉴定报告,原来在这个世界某个角落,他真的有一个同父异母的哥哥。
“还记得那五十万吗?”余杭的话拉回了周辰逸的思绪。“当年她去找你父亲要钱就是为了治病,可惜你父亲却不肯认账。你说,你的父亲是不是害死童映岚的凶手呢?”
周辰逸的心脏被刺痛了一下,他难过的喘了一口气粗气,说道:“我不知道,这是他们之间的恩怨。”
“你可以不知道,但你必须知道的是,有一句话叫做父债子还。哦对了,你已经不是你们家唯一的继承人了。”
“你到底要说什么?这跟肖漫妮的死又有什么关系?”周辰逸显然被余杭的话刺激到了,他此时最不想听到的就是这样的话,他还不想承认自己是被抛弃的那一个。
“好,终于可以说案子了。正如你说的,你们有杀肖漫妮,但这又是什么?”余杭从西装的口袋里拿出了一部手机,在上面点了几下后,摆在了周辰逸的面前。
漆黑的画面来回的晃动着,直到周辰逸看的头晕眼花快要吐出来的时候,晃动便停止了。突然两道黄色的光亮了起来,周辰逸这才看清灯光下黑色的引擎盖和布满石子零件的路面。过了一会儿,画面又开始晃动了起来,黄色的光忽远忽近的照在地面上,显得安静又诡异。
随着最后一次晃动,画面中又出现了一个穿着黑色风衣,头戴黑色鸭舌帽的黑影。他双脚微微分开,膝盖弯曲着以一种不自然的姿势一点一点向前挪动着。
直到黑影走到了一个废弃工厂的楼梯下转过身,周辰逸才模糊的看到那个黑影的前面还有一个人影,与其说是走在黑影前面,不如说是紧贴在黑影的胸前被他往前推着。
有些艰难的走到了二楼的平台上,来到没有任何防护措施的阳台边缘,黑影的双手向前一推,紧贴在他胸前的那个人便重重的落了下去。
周辰逸惊恐的捂住了嘴没让自己尖叫出来,他知道余杭给他看的是什么了,这一切都被他车上的行车记录仪拍了下来。
余杭并没有拿走手机,他微笑着伸出手比划了一下,让周辰逸继续往下看。
做完这一切,黑影惊慌的向停车的方向跑去。他还没忘记边跑边用脚在地面画着,破坏了现场遗留下的脚印。
终于跑到了车的旁边,黑影气喘吁吁地趴在汽车的引擎盖上喘着粗气。突然他抬起头看向了行车记录仪,仿佛他正在从屏幕的一端与在屏幕另一端的周辰逸对视着。虽然他带着黑色的口罩,但他眉毛上的黑痣和那双熟悉的眼睛,周辰逸一眼便认出了伪装背后那张脸。画面就此停住。
“我赶到警察去你家之前,就把你车上的行车记录仪拿了出来。怎么样?这个场景你熟悉吗?”余杭收回手机,看着一脸惊慌失措的周辰逸,问道。
“不,这不是真的,这不可能。”周辰逸看着一脸风轻云淡的余杭,摇着头说道。
“在这样的证据面前你无法抵赖。”
“可是,那个人不是我。”周辰逸大喊着,似乎声音越大余杭就会越相信他一样。
“不是你,又会是谁呢?你想想谁会知道你昨天晚上出去做了什么?谁会有你一模一样的衣服?又有谁有你商务车的备用钥匙呢?那不是你又会是谁呢?”余杭冷冷的笑着,意味深长的看着周辰逸。
“是谁?会是谁?你说会是谁?”周辰逸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般,抓住了余杭的手。
那是一双冰冷刺骨的手,冷的周辰逸经不住身体瑟瑟发抖起来。
“我怎么知道会是谁,你不妨问问你的心,它已经有答案了。”余杭从周辰逸的手里抽回了自己的手,他觉得两个男人这样握手真的有些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