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小雅:“对。我家里的长辈,爸妈他们,从来不约束我们——只要不违法,打着‘学习’、‘研究’或者‘创新思维’之类的名号,他们什么都同意我们去做。”
靳乐池:“……然后你们就电击……”
蓝小雅:“差不多。”她张开双臂比划,“这么长——那根电棍。末端一小段通电,基本上接触到它们的身体,就能实现电击。我们当时的规则很简单:每到放大猫们出来兜风的时段,笼子铁门就开一尺宽。家里的工人在外面丢吃的,宰杀的牛羊鹿什么的;有时候还会丢活物,为了让它们亢奋。
“然后再把笼门打开,但是,我们的电棍就守在那一尺宽的口上。这样,它们饥肠辘辘,朝眼前的食物冲刺,可是,强电流又会把它们逼回笼子里去。它们就狂躁起来,来来回回地冲,但最终,都在那个窄窄的出口被迫止步。
“直到它们精疲力尽,我们才让人就从那个口子把食物丢进去。”
她说到这里,住口,看向他。
靳乐池勉强笑笑,说:“你们真不是人。”
蓝小雅不以为然:“那时候我才7岁,我只是跟屁虫——哥哥姐姐们不让我参与。不过的确,我也没有阻止他们,因为我那时候什么都不懂,什么都好奇,环境也宽松。你不能怪我。”
靳乐池:“你们的动物保护协会不管吗?”
蓝小雅眉眼变得丰富,语调也变得调皮,她说:“哦吼吼!管啊!但我们总有办法避开他们!家里人只要团结一致,就没有人能撬到我们不想示人的东西——国内不也这样吗?”
靳乐池迷糊了一瞬,他不知道他们怎么就聊到这么远的话题上。
但他居然还想知道后续。
“然后呢?”
蓝小雅:“这个实验,我们做了大半个月,就不得不停了下来。跟塞利格曼得出的结果差不多——之后,他们再打开笼子,往外面放活的兔子,羊,野鸡什么的,大猫们很饿,在笼子里狂躁打转,但就是不出来。明明我们的电棍都撤了,很多次我们连人都没露面,就那样敞开笼门,它们也不敢出来。它们对自由绝望了。”
靳乐池缓缓放开圈着她腰的手。
蓝小雅浑然不觉,忽然一笑:“除了我的猛男——”她顿了顿,以示意他认真听,“那批大猫里,有一只我最喜欢的白老虎,据说是从印度半岛抓到的稀有品种。它长得……非常、非常漂亮,蓝眼睛,体格健壮,毛皮油亮像缎子。它最活泼,最野,也是我们所有大猫里的明星。我给它起名‘小白’。”
靳乐池笑了一下,揣摩着小白可能不同的故事走向。
蓝小雅的雏鸟眼再看了看他:“小白后来意外死了。但在它死之前,不论多少次,我们重复做那个实验,升级实验条件,它从没屈服过。一旦笼门打开,有了自由的希望,它就会先观察四周,然后揪准机会往外冲。好几次,它差点就突围成功。”
靳乐池缓缓皱起眉,他听得入了迷。
他说:“但终究还是‘差一点’。”
蓝小雅摇摇头:“这只是输在物种的差别上。我想说的是,有一些愿望,是深入骨髓、埋在心底的。不论过多久,不管遇到多少阻碍,它会一直存在,只有死亡才能让它们停止。与其囚禁它们,不如正视。正视欲望,让人更勇敢。”
靳乐池:“你的意思是……”
蓝小雅:“比如说,你认为自己愧对你妈,做了一些对不起她的事;她也有让你难堪的地方,所以即使时光倒流,你也做不了另一种选择。但这些都不能阻止你想念她,爱她。”
有一刹那,靳乐池感到真正的崩溃。
因为从没有人跟他说这种事。甚至没有人敢跟他提。
提到她,他们总是陷入沉默。他小时候,他们就拍拍他的肩,摸摸他的头,只说“都过去了”,好像他们才是跟她朝夕相伴的人,跟他感同身受;但一旦他不在跟前,他们就会说:“哦哟,那个疯女人!幸亏走得早!不过,长相是真正好……”
没有人说她值得爱,值得被谁想念。包括他爸,这许多年,对她的存在,跟靳乐池也闭口不谈。
如蓝小雅所说的,尽管所有人都认为,他妈是个错误,是个让所有人尴尬的话题,也阻止不了他想她。
献唱那首歌,是献给一个陌生人。人们心底最深的秘密,都是分享给陌生人的,不是吗?
所以人们得到最真的慰藉,也往往来自陌生人。
只是没想到,今天这场和盘托出,让蓝小雅撞了个正着。不过,她算什么人呢?
蓝小雅突然打破他对她揣测时的沉默:“不过提示一下哦,关于小白的故事,这只是上半段。”
靳乐池:“?”
蓝小雅玩味笑望着他:“想知道下半段吗?”
靳乐池的心情从私人的感伤里调了回来。
他已然有几分了解她的节奏了。如果她没有直接说出那所谓的“下半段”,那就意味着,那不是他轻易可以获悉的内容。
于是,他看着她的眼睛,问:“我要付出什么东西,才能交换到下半段?”
蓝小雅拿起桌上的咖啡杯,自己先凑过去喝了一口,才重新看着他:“喝一口!”
靳乐池:“……”
他失笑照做。
咖啡入口,他小小惊讶了一下,笑说:“比上次的更好!”
蓝小雅点头:“我是为了你才学的!”
靳乐池:“谢谢。有被撩到。”
蓝小雅似笑非笑:“所以以后只要我有兴趣做咖啡,你再怎么样也要意思意思,喝一点。”
靳乐池:“好。这就是条件么?故事的下半段?”
蓝小雅目光闪烁:“靳总,说你喜欢我。”
靳乐池:“……我喜欢你。”
蓝小雅眼角微微拉长,慢吞吞道:“那你……愿意吻我吗?”
生怕他错过重点似的,她还抬起食指,碰了碰她的嘴唇。
不知为什么,这一刻,靳乐池忽然觉得,他就是笼子里的那只老虎。笼门在他眼前敞开,门外站着蓝小雅。
几支闪动着蓝白电流的棍子遍布门口,蓄势待发。
他完全忘了,“接吻”才是那个他拼命想避开的雷点,不是什么诱惑。
不。他只想着,她在那里,那么漂亮。
他是上,还是不上?
第 9 章
靳乐池朝笼门靠近,电光也越发耀眼。
他离她更近了。
他站了起来,托住她的后颈,闭上眼睛,耳边听到强电流的嗡嗡声,越来越响。他的心也越来越紧。
吹息可感。
体温交织。
鼻尖相碰。
就在强电流的嗡嗡嗡震耳欲聋的刹那,他的嘴唇碰到了一样温热的触感。但,不是她的唇。
靳乐池睁开眼,果不其然看到那是她的指尖。
她用三根手指,指天发誓的形状,挡住了他。
老虎被电流痛击,逃回笼中。
他们离她都远了。然而,靳乐池却听到自己心脏激烈的跳动声。
不知是为捧出信任和尊严,却被她轻易击碎;还是因为他果然被阻挡,而感到理所当然的后怕和不甘。
“你屈服了。”对面的女罗刹说。
靳乐池跌回座椅,咬紧牙关笑笑:“我就知道。”知道你有后招!
蓝小雅的眼底清澈,倒映着他困兽之斗的败状。她沉默看了他一阵,嘴角微微扬起,说:“我记得你因为不肯接吻,错失一段完美的婚姻。”
靳乐池冷笑:“去你的完美!”
蓝小雅:“但你为一个就上过一次床的人,打破了你的规则。”
靳乐池望着她。需要这么残忍吗?她不止是上过一次床的人,她还是他第一个被迫主动却足够甘心说出“我喜欢你”的人,一个深夜出现在他家,把他的心挖出了底的人。
他的心脏多次为她疯狂起跳。
靳乐池全身乏力,泄出半口气:“好玩吗?”
蓝小雅微微一顿,她在他对面坐下,说:“靳总,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靳乐池:“玩家和……犯贱的人?”
蓝小雅表情微妙变动,却看不出她究竟什么意思。
“要恢复吗?”她不露声色,“炮友?”不等他回应,她紧逼一步,“对不起,我并不喜欢你,所以夺你意义重大的吻不太厚道。但我不介意和你保持一份炮友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