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声音好像有魔法,让他游离的神思凝结在一起,带他从黑暗里重归光明。
他顺了顺气,侧回头,对着姜律师继续:“我在他隔壁,听见了殷护士的尖叫声和厮打声,我就连忙跑过去看,就看见了老宋已经倒在了血泊里。看见了血以后,我大脑一片空白,我不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等我清醒的时候,发现我已经被带到了救护车上了。”
姜律师和助理律师对视了一眼,再次询问他:“您是真的什么都记不清了吗?”
唐心却心有惶惶,明白钟亦那时是被血迹刺激到了,回想起他妈妈的死。
她想阻止姜律师发问下去,可钟亦比她先一步开口:“我记不清。但我听殷护士告诉我,我本可以拦下嫌犯,可我什么都没做,只是看他杀死了老宋。”
话音刚落,他感到她覆在他指间的手一紧,她手心也出了黏腻的冷汗。
训练有素的姜律师,唯独在这个问题结束时沉默了数秒,带着复杂的目光看向钟亦。
尔后的几个问题不痛不痒,很快便结束。
姜律师嘱咐助理收起摄录机,站起身走向钟亦,诚挚地说:“钟医生,真的非常感谢您的配合。”
“他有被迫害妄想症,对吗?”钟亦向姜律师确认,“所以,你会用这个理由为他开脱吗?”
姜律师抬了抬鼻梁上的眼镜,歉疚道:“对不起,钟医生,我知道我这么说,很欠扁。我也知道,为一个千夫所指的杀人犯辩护,更让你觉得我是一个冷血的恶魔。但我只能回答你,我会尽我所能,在法律所允许的范围里,替他脱罪。”
“职责所在,”钟亦牵着唐心站起来,徐徐道,“不必向我道歉。但我个人希望,他能向宋医生的遗孀真诚地致歉,并且做出相应的赔偿。”
“您的意思,我完全了解,我会为我的当事人做考虑的。”姜律师最后同钟亦握了握手,“再次感谢您今天的宝贵时间,我们先走了。”
钟亦和他们告别,只不过替他们开门时,若有所思问了姜律师一句:“我总是看你有点眼熟,我们之前有见过吗?”
姜律师笑了笑,只是道:“没有吧,兴许我只是大众脸而已?”
送走了姜律师他们,客厅里一下静下来。
唐心依旧交握着他的手,拉他坐回沙发,疼惜地对他说:“你不要觉得愧疚自责,更不要觉得你自己窝囊。你没有救下宋医生,不是你的错。”
“所有人都可以劝我不是我的错,但只有我知道,我本能做到的。”他喃喃低语,“唐心,现在你看见了,我也不过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胆小鬼而已。我怕水、怕黑,更怕回到那个阴魂不散的夏天。我怕很多事,我怕你知道我对我妈妈做了什么,我怕你知道我的手上也沾过血,我怕也许有一天,我也会像伤害她那样,伤害你。因为害怕这些,我才让你白白等了我这么多年。”
她的手从他身后环过:“不会的,不会的。无论你曾经做过什么,你都是我最爱的你。不要再想过去的事了,想想现在,想想我们的未来。”
她轻柔在的后颈上落下一吻:“我给你预约了心理医生。等这个周六,我带你去。周日,我陪你一起去探望宋医生的太太。明天,我接送你去诊所上下班。以后,我就是你最缠人的小尾巴,你走到哪里,我都会紧跟着你不放。你会不会烦我啊?”
“我怕你先烦我。”他转过身,捧着她的脸,泪光闪烁,“唐心,你真的考虑清楚了吗?你真的要继续爱你面前这个有许多怪毛病的人吗?”
她的眼里燃着光,笃定地望向他,将这句他曾告诉她的话,重复一遍:“所有孤独的灵魂,都值得被爱。如果你问,那我只有一个答案,你值得。”
听见答案的钟亦垂头,用额抵住她的额:“你知不知道,为什么我的笔名叫青蛙王子?”
“为什么?”
他低敛着眼,在她耳畔柔声道:“因为所有童话故事里,所有的公主都靠王子拯救。但只有青蛙王子,只有靠公主的吻,才能从青蛙变成王子。”
“谢谢你,我勇敢的公主。”
他颔首,低垂着眼吻向她,怀着满腔灼热的爱,怀着对上帝大发慈悲的感恩,吻向他的命中注定。
人这漫长而短暂的一生,朝朝暮暮间,与成千上万的芸芸众生萍水相逢,擦肩而过。却偏偏有一个人,是上帝早就为你安排好的礼物,在万千人海里孤注一掷、逆流而行,只是为你而来,也只为你停留,成为你的命中唯一的真谛。
他/她便是你人生永恒的真相。
***
尤未将鲜红的保时捷停在楼下,抬头仰视面前耸立的高楼。
钟亦和唐心在微信上已经“埋怨”了她数次,挑这个不是时候的时候回来,估计会被他们一起群殴。
她并非怀着什么捉弄的恶毒的心思欺瞒他们。当时一是怕钟亦回来追唐心,不过是他头脑发热、临时起意;二是怕她过早地点破一切,两个人反倒弄拙成巧,倒不如让两个人自然而然地发展。
她这次回国,却是因为其他的事。今天刚好顺路开到这里,便在犹豫是不是要去探望一下两位许久未见的“租客”。
此时烟瘾发作,她一手推开车门,潇洒地从口袋里翻出了水蜜桃味的女烟,另一手掏出的兜里的打火机,按下点火。
打火机哑火数次,她气恼地摇了摇,正打算扔掉它,一只清瘦的手却横空出现,握着她的手替她按下打火机的开关。
偏偏他一按就燃。
“喂,你干什么……”
在她的惊叫中,暗蓝的火苗蹿起,香烟浓烈的味道顷刻浸染了她的面庞。
她抬头去望,却望见了那个许久未见的人,一时恍惚无语。
姜曜神情寡淡,如水墨画般清秀的眉眼里,一如既往地没有情绪:“借个火。”
他从大衣里掏出一根烟,叼着烟凑近她的手,再次操纵着她的手按下打火机。
火焰又一次腾空而起,熏得她的眼生疼。
他没有多说什么,也没有道谢,见烟点燃后,便松了手。
正要与她擦身而过时,却听她轻声道:“你不抽烟的。”
“被你扔在伦敦以后,就无师自通地学会了。”他没有回头再看她一眼,与她分道扬镳,“再会,尤小姐。”
尤未任冷风吹了一会,便用双指掐灭了一口都没吸过的香烟。
他的话在她心里点燃了一通熊熊火焰,火势蔓延,将她烧得连点渣也不剩。
她偏转过头,看他离开她的视野,悻然想:她撒谎骗人的报应,终于来了。
撒谎的人,果然要吞一千根针。
第58章 第6个真相
糖朝的楼下有家小咖啡店,名叫“Ago”。装潢不新,铺面也小,但硬是凭着它惊人的毅力,将同期的一排餐厅都生生熬走,但自己却顽强地扎根在了这片竞争激烈的商圈里。
唐心点了一杯爱尔兰咖啡,苦涩的汁液滚入喉头,她敏感的味蕾被苦味刺激到,让她还是不得已去加白糖。
习惯了品尝甜食的人,就连一点点苦,也不再能受得住了。
曲蔓然来得准时,但因为唐心来得太早,她来时,唐心已经快喝完这盏咖啡了。
“唐姐。”曲蔓然神色忧悒,比丢工作的她还要憔悴,张皇坐下来,问她,“这么久没见了,你还好吧?”
“先点喝的吧。”唐心将菜单递给她,微笑,“这里上餐慢得很。”
曲蔓然叫了侍应过来,也同样点了一杯爱尔兰咖啡。
两人对这家café的尿性有深刻的体会。
有一次就是因为在这里用晚餐,上得太慢,但曲蔓然坚持要等最后一道萨芭雍焗木瓜,致使她们迟去了电影院,错过了那部电影的开头。
这样愉快的日子,仿佛是在昨天,又仿佛是在好久之前了。
从瑞士回来以后,以前亲密无间的她们,却越走越远,如今竟走到了今天这一天。
café里一成不变,依旧在播放那首爱尔兰民谣《Longlongago》。
但是无论再怎样怀念过去,没有人能再坐着时光穿梭机,回到那些流金岁月。
“唐姐,我不知道为什么谢总会推你出去当替罪羊。但是我知道你是无辜的,你现在有什么打算吗?”
曲蔓然关切地问唐心。从出事以后,她就给她发了一堆微信,但唐心一条都不曾回复过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