鹰放都放了,就是他不承认也追不回来,他只能认了。
“是,祖母。那鹰凶猛,伤了人……我就把它换了!”
说得不大情愿,但嵇氏不在意了。难得他有这份心,她稍稍安慰,不过还是绷着脸,语重心长道:“别见天就鼓捣这没用的,多花点心思在课业上,就算最后册不上世子,多少有个功名傍身也好啊!”
说罢,还没待清北应声,便闻小鹦鹉接话了。“小少爷,金榜题名!金榜题名!”
嵇氏终于崩不住了,掩口而笑。
堂上气氛轻松下来,老太太只觉得好久都没这般开心了,言道不能只收孙儿的东西,便让贴身丫鬟去北院去取礼物回赠二人:一对碧玺手钏,和一套翡翠白玉打磨的围棋。
宝珞还好,清北有点惊。那翡翠白玉棋他看中好久了,可怕祖母责骂他不务正业,一直没敢要,她居然赏给看自己。这心情怎竟莫名有点好了呢?
小鹦鹉又学了几句舌,逗得满堂欢笑声不断。
“什么事这么开心啊!”
堂下,一声优雅的笑语传来,大伙抬头望去,是二夫人甄氏。
“瞧把老太太乐的,多久没见她这么欢心了,还是你们两个小家伙有能耐啊!”
甄氏打趣,款款入门,身后还跟了个人。那人高了甄氏许多,打眼瞧去身形有点眼熟,然方一靠近,宝珞登时惊住——
这……这不是在马市街茶楼里,那个一直盯着她看的男子吗……
第6章 6.叶羡
“这是……叶家小少爷吧?”嵇氏迟疑问。
二夫人笑了。“还是老太太眼力好,可不是我那小外甥昶之。”
“昶之给老夫人请安。”叶羡恭敬揖礼。
嵇氏笑了。“瞧瞧,这才几年不见,你竟长这么高,我都快认不出来了。”接着,又问道,“大长公主可还好?”
“谢老夫人记挂,祖母都好。入京前她还嘱咐,让我给您带个好。”叶羡指了指堂下,“这是她给您准备的薄礼,还有您最喜欢的狮峰龙井,今年头茬的。”
这狮峰龙井乃御贡之物,可不是一般人能得的,据说是要赶在夜里露芽的时候采,一年也产不了几斤。如此稀物都能奉上,想来那薄礼也薄不到哪去。
“大长公主破费了。”嵇氏谢道。
叶羡淡笑。“哪里,是昶之叨扰了。”
这话一出,大伙也懂了,他这趟入京,是又要落脚西宁侯府了。
嵇氏所提的大长公主,是先帝同父异母的妹妹,先帝生母早亡,记在了娴妃名下,娴妃是大长公主的生母,故而兄妹二人感情极好。先帝继位后,依妹妹心意将她许给了青年俊杰的英国公世子叶子骞。本以为娶了长公主的叶子骞必然前途无量,怎奈他在与鞑靼的作战中失去了左臂,回京后便一蹶不振,甚至放弃了世子之位,欲归故里南京。嫁夫随夫,长公主也没犹豫,跟着夫君去了南直隶。皇帝不忍,便封叶子骞为淮阴侯,任留都五军都督府大都督。
本该袭爵为一品国公,最后却是个侯;本该驰骋沙场,然却在留都守个闲职。老侯爷面上淡然,可整日的无所事事让他内心苦郁,加之在战场上留下的痼疾发作,于长孙出世那年离世了。
叶羡便是大长公主和老淮阴侯的嫡孙。他生长在南直隶,偶尔会随长辈入京探亲。
淮阴侯年轻时曾与老西宁侯同戈而战,为莫逆之交,每每入京,他都会来拜访。而且叶羡的母亲甄氏,又是西宁侯府二夫人的长姐。
叶家在京,有长公主的宅院,有同宗的英国公府,还有郊外别院,但他却喜欢留在姨母这里。西宁侯府当然欢迎,而二夫人更是乐不得,外甥也算皇亲外戚啊,按辈分还要称当今圣上一声表叔呢!有个厉害的娘家人,她在侯府里脖子拔得也高啊。
叶羡此次入京是为了科考。他排行老三,世子叶韫和二少爷叶谦皆随祖父步入行伍之列,他原本也该走这条路,却突然选择了科举,今岁方中举人,便入京打算参加明年的春闱……
和他聊了一会,嵇氏便让二夫人带着叶小少爷回西院安排住宿了。宝珞想着祖母许也乏了,也带着弟弟退下。
才一出暖春阁,清北就对着姐姐道:“你别以为这样我就会原谅你?”
宝珞哼了哼。“你原谅我什么?”
“你把我鹰扔了!”
“你鹰把我给祖母买的猫吓跑了,你不得赔。”
“胡说,我就没见观溪院有过猫!”
“不都说被吓跑了吗。”宝珞摊手道,“再说你去过观溪院几次啊,你知道我是养的猫养了狗,还是养了一只龟啊!”
清北愣住,他以前怎没发现她这么能说呢!瞎话编的一套一套的。
“哼,姚宝络!你就蒙我吧!”
说罢,他连个头都没回,跑了。
小厮南楼朝二小姐讪讪一笑,拔腿跟了上去。好不容易追上了少爷,他气喘吁吁道:“小少爷,咱要去哪啊?回鸾音阁,还是去博古楼?听说博古楼来了把新琴,道是司马相如的那把七弦绿绮呢!”
清北突然驻脚转身,惊了南楼一跳。
接着,一巴掌落在南楼脑袋瓜上。“那把绿绮留世还不得成精了,你也蒙我是吧!”清北吼着,又蹬了他一脚。
南楼委屈,抱着脑袋问:“奴婢也不懂啊……那咱去哪?”
“去哪?回房!”
……
出了暖春阁,杜嬷嬷跟着宝珞走在园林里,神色略显忧虑。
“二小姐,我知道您是为小少爷好,可我瞧着他是真生气了,您这不是费力不讨好吗!”
“谁说的!我现在是在给他排毒,他体内毒火大着呢!”宝珞一本正经道。
杜嬷嬷听得云里雾里。自打小姐落水醒来,她不但摸不清她心思了,怎连她的话也听不懂了呢。
见杜嬷嬷一脸的茫然,宝珞没多解释,问道:“东厢房收拾如何了?”
“稼云手脚麻利,今儿头晌就都拾掇出来了,咱现在回去瞧瞧?”
“不急。”宝珞摆手,“孙嬷嬷那边指定忙着呢,咱不去碍她手脚,让她敞开了处置,别留情面。”
“得嘞!”杜嬷嬷欢喜应声。想想小姐设的这局就痛快,口舌是非逮不到证据,手脚不干净可是跑不了的。这帮小贱蹄子,哪个也别想躲开!虽然不能亲手撕了解恨,但借孙嬷嬷手也好,孙嬷嬷可是老夫人身边的人,地位且不说,能跟随老夫人到如今,可不是没手段的。“往后有老夫人撑腰,看谁还敢在观溪院里撒野。”
宝珞清浅笑笑,没应声。她要面对的,可不止是这么几个小丫头……
“表姐?”
池塘对面,朗朗的声音唤了一声。宝珞回头,竟是叶家小少爷叶羡。
他从紫薇树旁绕过来,几步便站在了宝珞面前,狭长的双目弯眯,爽朗欢笑道:“表姐,好久不见了。”
宝珞看着他有点怔。还是晌午见到的那张脸,清俊秀逸不减,精致宛如雕刻,美得没话说,就连微笑时唇角弯起的弧度都未曾变过,可怎就瞧不出那股子凛凛的威势和成熟的气息了呢?眼前这个男子,笑靥阳光,朝气十足,分明就是个纯粹干净的大男孩。
真是邪了门了!难不成不是一个人?
“好久不见,叶少爷。”
宝珞迟疑应声,对方却朗笑起来。“看来表姐是真的把我忘了,咱不是晌午才见的。”说着,他提示地道了句:“公子,衣冠禽兽。”
此情此景,好生尴尬。
原来晌午在茶楼的真的是他,不怪他一直盯着自己。宝珞笑笑,“八年没回京,往昔故人都认不出了,还请叶少爷见谅。”
“那我怎就把表姐认出来了呢?”叶羡佻然问。
看着他好看的眉眼,宝珞真不知道这话该如何应,勉强笑了笑,道:“许是,叶少爷……眼力好吧。”
闻言,叶羡怔了一瞬,随即笑道:“许是表姐只在意那只鹦鹉了吧。”
他嗓音醇厚清朗,挑起的尾音像带了触角似的撩人心颤。人万里挑一便算了,偏说话声还这么好听。这便是别人家的弟弟吧,想到自家那个叛逆的清北,宝珞心底啧啧。
“都是为了我那不省心的弟弟,让叶少爷见笑了。”
“哪里,表姐为了清北煞费苦心。”
“自家弟弟,做姐姐的不管要谁来管。”宝珞无奈莞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