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珞愣住,僵了半晌。
“没大没小,姐姐玩笑也是你能开的!”她颦眉呵斥,接着便朝他胸前锤了一拳——
然这一拳下去,她后悔了。对面人没怎么样,倒把她手硌得生疼。“你身上怎么这么硬啊!”她惊诧道,又好奇地又捏了捏他上臂,果然根本捏不动。瞧着他身材瘦削,竟不知体魄这么好。她看呆了,然他却一直笑着,带着谑意似的。她瞧着不顺眼,推开他揽着自己的手臂挪了挪,不理他了。
叶羡含笑又跟了过来,道:“表姐别气啊,我只是实话实说么!”
“哼!”宝珞还是不理他。
“表姐,别气了。这么漂亮,生气就不好看了。不,生气也好看,如娇嗔西子,只是不若笑起来,闭月羞花……”叶羡哄着,瞧着她脸色渐缓,便知道夸她就对了,于是什么好听的话都往出冒,宝珞终于忍不住了,无奈笑了。
正当时,清北回来了,宝珞惊得下意识捂住了叶羡的嘴。瞧见这一幕,正扶门而入的清北愣住了。
宝珞尴尬,窘笑道:“他,他喝多了,要吐。”
清北纳罕地看看叶羡,姐姐白皙的手掌下,他的脸是有点红,眼中灿烂的笑意都快漾出来了——
“叶表哥,你醉了吗?”清北问。宝珞反应过来,收回了手。
叶羡摇头,淡然道:“没有,就是腹中不适,我先出去了。”说罢,他佻然地看了眼宝珞,出门了。
门外,萧玖跟了上来,问道:“少爷,您不要紧吧?”
叶羡余光瞥着他,勾唇而笑,指腹掠过双唇,方才覆在唇上那微凉柔软的感觉似乎还在,他鼻尖轻哼,笑道:“酒不醉人,人自醉……”
……
盛廷琛在西宁侯府侯了整整一个时辰,最后换来的是二小姐病着,不能出来见他了。西宁侯倒是客气,对这婚事没说明确拒绝,却也没答应,唯是道“一切还得听小女的”便将他搪塞了过去。听她的……盛廷琛想到了上次二人在街上相见,她镇定的拒绝。
没想到自己和表妹的事,竟让她变得如此决绝,从痴迷到冷漠,这要受多大的心伤才会变得这么彻底。他对她有愧,他想要弥补,所以才会同意父亲的要求,再次来提及婚事,可终了还是无功而返……
商议无果,盛廷琛便去上值了。今日初九,每逢三六九日,京卫指挥佥事都要随戍卫巡视皇城,四个指挥佥事各守一角,他回府换了官服便朝东北角去了。
他驾马走到陶然居旁,遇下属镇府,他下马交代事宜,却闻身后熟悉的声音传来。他蓦然回首,竟是清北——
清北晃晃悠悠地从对面的鸾音阁出来,嘴里还含糊地喊着什么,好似喝多了。他向马车走去,脚底不稳一个踉跄要倒,却被人搀住了。
盛廷琛眉心登时紧锁,那人不是别人,正是“病着”的宝珞!她搀着清北,但不难看出脸色微红,也喝酒了。自己在府里等了她一个时辰,她竟来鸾音阁喝酒,她就这么不想见自己吗!心中愤懑,他没顾身边的镇府,直朝姐弟二人去了,可才迈出两步又陡然驻脚。
宝珞身后又跟出了个男子,盛廷琛认出,是大长公主的嫡孙,自己的同门师弟,叶羡。
叶羡同宝珞一起,将清北架上了马车。宝珞含笑和他说了什么也转身上车了。就在踩上车辕的那刻,她一脚踏空,陡地落了下来,盛廷琛心猛地一紧,下意识前倾,却见叶羡掐住她的腰将她接住了。
宝珞微惊,回头看了叶羡一眼,却也没说什么,任他把自己提上了车。
二人车上车下,挑帘相望,宝珞笑意温婉,叶羡目光柔和。二人应是在告别,她含笑点了点,就在她放下车帘的那刻,他摊开手掌递到了她面前,掌心里赫然是几颗酸枣。
语气温柔且缓,盛廷琛读懂了他的唇语:马车颠簸,路上吃。
宝珞微醺的脸似乎更红了,她恬然道了声“谢谢”,接过了……
第21章 21.柴氏
直到马车消失在巷子头,叶羡才收回目光,然一回首,便瞧见了不远处正盯着他的盛廷琛。他淡笑颌首,举步便走。
“你去哪?”盛廷琛唤住他,气势凌然。
叶羡平静道。“贡院。”
“这不是去贡院的方向吧。”
叶羡蓦地笑了,冷清清的。“我去哪,不管师兄的事吧。”
盛廷琛哼声。“你是去见三皇子吧!虽你是皇戚,但我还是要劝诫你,不要和皇子走得太近,免得殃及池鱼。”
“好,昶之谢师兄提点。”他淡然应,不喜不怒,沉静如水,好似根本就不在意。
盛廷琛明明长叶羡几岁,可在他面前,自己却总是被他的隐隐威势压得透不过气,心里别扭极了。想到方才那幕,盛廷琛踟蹰又道:“你不要和宝珞太近。”
“怎地?师兄连这也要管吗?”叶羡冷笑。
“男女授受不亲。”
“我们亲与不亲,碍不着您吧。”
“我是她未婚夫!”盛廷琛压抑道。
叶羡挑眉,不屑道:“曾经是。”
盛廷琛愣,皱眉道:“只要文书还在,我们仍有婚约。况且她是你姐姐的闺友,也是你的姐姐,你若心怀敬意,就不该对她做这些……”
话未完,叶羡摆手打断。他狭长的凤眸微眯,眸底幽深,晦暗莫测。他勾唇浅笑,道:“我何尝说过我拿她当姐姐了。抱歉,告辞。”说罢,他慵然颌首,没待盛廷琛反应过来,已信步而去了……
宝珞带着清北回家,才一入观溪院,便被父亲堵了个正着——
听闻父亲正在正房等着她,她赶紧让南楼把清北搀入净室沐浴。能躲一阵是一阵,千万不能让父亲发现他醉了。
宝珞匆匆入正房给父亲请安。西宁侯本来未怒,可嗅到她身上的酒味,便气不打一处来,怒斥了她一通。道她一点闺秀该有的样子都没有,客人来访他却跑了,不懂礼数便罢了,还带着弟弟出去吃酒。
看来父亲是知道自己拐走清北的,她也没多解释,直言道:“弟弟最近颇是用功,我只是带他放松一下。至于盛廷琛,父亲,我不想嫁。”
“你到底因何如此执着?”西宁侯无奈道。
“父亲,您明明知道武安伯为何联姻,还不要借你之力,攀附太子。”宝珞解释,“我知道,门当户对,横宇相望,世族婚姻就是联和彼此的手段,可您也不能为了联姻而联姻,将女儿所托非人啊。不管盛廷琛是否心有所属,但他不喜欢我是肯定的。我不奢求能有你和母亲的鹣鲽情深,但我也不希望与我的另一半冷漠此生!”
这道理西宁侯不是不懂,他叹息。“我只是为你愁啊。”
宝珞摇头。“父亲不必。有你和弟弟,我此生很满足。况且您为何要愁,天才英才多得是,我如何就碰不到那个有缘人呢。不过晚嫁而已,我一点都不担心,反倒为能和你们多些在一起的日子而庆幸。父亲,我觉得在这个世上,真的没有人比你和弟弟更重要了,你们才是我的全部。”
这话说得西宁侯心酸,一时语塞。宝珞赶紧趁热打铁,又道:“有些事我知道作为女儿家不该妄言,但我还是想说。父亲您有没有想过,武安伯执着与您联姻说明了什么?那么多与太子有关的人,偏就选中了您,可不止是您有女儿啊。说到底还不是因为您现在是太子身边的红人。可你越是出头,我心里越是不安。我不祈求父亲能位高权重,大富大贵,我只求您平平安安,喜乐康健。所以,您千万不要站队,给自己留条后路吧。”
这话确实不该她说,不过西宁侯还是尊重女儿,解释道:“父亲从不结党,也未站队,我只是做好我自己的本分。而太子倚重,也非我欲图得之,我更左右不了。不过你放心,太子早晚要继承大统的……”
“可这事有史以来便是最说不准的!”宝珞急了,冒然抢了父亲的话。“太子又如何?历朝历代被废的太子还少吗?我不是说当今太子不好,只是皇帝遗诏尚未立,二皇子又天资纵横,谁能保证谁走到最后!就算您押中太子了,可还有个兔死狗烹在其后吧。所以女儿劝您,还是收敛锋芒的好。”
女儿话语殷切,西宁侯不自觉地点了点头。历史为鉴,这些道理他不是不懂,只是身陷其中,当局者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