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阿姨又随便聊了些别的,跟我交换了联系方式,大概觉得这儿也不是个聊天的好地点,又有生人,只好先道别,说有时间请我们吃个饭,或者让我们去家里,我俩应下后她才笑着松开了我。
走出商场时,乔若愚还在咬牙切齿地怒斥夏眠居然拿她的照片挡桃花这种令人发指的行为,骂了整整十分钟才缓了口气,有些心烦意乱地问我:“这段时间你跟他联系过没?”
“没,”我摇头,自从上次在酒吧见过后夏眠一直处于失踪状态,“司空占说他回家了,怎么了?”
“也没怎么,”乔若愚叹了口气,“好久没联系了,大概觉得我俩一起浪了这么多年,我却先找了男朋友,心里不平衡。”
我笑了笑没说话。
“哎我跟你说过没?”乔若愚问,“我跟宋知声在一起后不是立马通知了你俩吗,夏眠还说让我分手了再通知他,一直到我考研后,他大概才看出我是认真了吧,后来他来我们学校找过我一次,说见见宋知声,免得我被人骗了。”
“还有这事儿?”我确实没听他俩谁提起过。
“我以为他来找我你肯定知道呢。”乔若愚也有点惊讶。
我问:“然后呢?”
乔若愚心虚地摸了摸脸:“然后我就叫上宋知声跟他去喝酒了,他俩聊什么我忘了。”
“你不是忘了,你是喝大了吧?”我无语地看着她。
“哎反正就那样,”乔若愚摆了摆手,“那天后他就不怎么理我了,偶尔会打个电话,语气也淡淡的,我刚开始觉得他大概是看我扔下他自己跑去谈恋爱了不舒服,就没管,但是吧,总觉得比起以前……不自在了。”
“别多想了,”我只能这样安慰她。
“你帮我打个电话问问,”乔若愚耷拉着眼皮,“问问他到底发什么神经。”
晚饭后回到家,思来想去我还是给夏眠打了通电话。
我也很好奇他到底什么想法。
一接通就听见他懒懒的腔调,像被我打扰了美梦:“干嘛?大半夜想我了?”
“滚,”我骂了句,又问,“这段时间死哪儿去了?”
“忙的要死,”夏眠像翻了个身,“我爹养老去了,一堆破事,都没时间约咱姐吃饭了。”
“你怎么还惦记着她?”我叹了口气,从床上坐起来,认真劝慰,“夏眠,何再春她不会结婚的,我不知道你对她究竟什么意思,旁人我就不管了,但那是我亲姐。”
夏眠笑了笑:“你打电话不会就为了这个吧,我就不信你看不出我跟何再春怎么回事?”
“能怎么回事儿?”我没好气地说,“还不是互相找乐子。”
“那不就行了,”夏眠笑着叹了口气,像在遮掩什么,“日子太无聊了嘛……”
“那你……”我实在不知道怎么问出口。
夏眠也默了会,才问:“是不是乔若愚让你给我打电话?”
“你……”我没想到他这么敏感,只好承认,“好吧。”
“我没事,”那边有打火机的声音,夏眠吸了口烟,说,“我总得缓缓。”
“你就跟她说我被人甩了,气儿不顺,挺喜欢那姑娘的,长得跟她有点像,不过没她漂亮,我看见她就想起伤心事了,等我脱敏恢复正常。”
“你这……”说瞎话比我还溜,我担忧地问,“她能信么?”
“你也太不了解她了。”
我确实白担忧了,将原话一字不落地转告给乔若愚后,她不仅深信不疑,还气得恨不得当晚打车去夏眠家给他滴眼药水。
“他是不是瞎?能看上长得没我漂亮的,还让人给甩了!这么多年我这美貌他白欣赏了吧……”
我听她骂了半天,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或许有些感情,并不是从一开始就输了。
只是无论输赢,从来都没有被算进过程。
第三十三章
33
早晨起床后我给福利院打了个电话,想跟小忘提前说一声,今天去看他,也顺便探探他的语气,怕带别人去他会不愿意。
隔着电话我都能体会到他的开心,“妈妈,你待会儿就能来看我吗?”
“是的宝贝儿,”我笑着说,“待会儿来接你,带你出去玩。”
小忘愉快地应着,停顿几秒我又试探着问他,“小忘,你还记得小乔姐……小乔阿姨吗?以前你见过的,妈妈的好朋友。”
“记得,”小忘立刻回答,“就是那个很漂亮的阿姨,她还给我买过玩具。”
“对,就是她,”听小忘的语气貌似挺喜欢乔若愚,我问,“她要跟妈妈一起来看你,你愿意吗?”
小忘一笑,稚嫩的声音里带着激动,“当然愿意啦!妈妈的朋友我都喜欢,你想带谁来都可以。”
我心里一软,犹豫道,“那还有个叔叔也想来看看你,可以吗?”
小忘没回答,而是小声问了句,“是不是那个……司叔叔啊?”
“啊?”我惊讶地喊了一声,以为自己听错了,“你怎么知道他姓司?”
“妈妈你告诉我的,”小忘低声说,“我们以前……在山里聊天的时候。”
他提起这些依旧伴随着不安的语气让我心里有些揪着疼,又不可避免地想起那些好像烂在了回忆里的事。
以前我在那间破教室里上课,小忘就躲在教室后门偷偷打量我,放学后其他人回家,他就一个人躲在教师宿舍后面的竹林里发呆。
他话很少,少到我一直以为他是个哑巴,后来他大概看我没什么恶意,便慢慢试着接触我,而我像是给自己的孤独找到了一丝倾泻,我开始多做一份饭,傍晚坐在山头跟他一起瞭望远方,絮絮叨叨对他说些莫名其妙连我自己都理不清的话语。
他是个很好的听众,尽管大部分他都听不懂,但他能感受到我的情绪,他会在察觉到我的低落时用他脏兮兮的手捏起我的手指,表示他知道,此时我很难过。
大概就是在那些太孤单而无所顾忌的日子里跟他提起过司空占吧,包括我那些埋在心底的埋怨,想念,与不甘心。
后来我慢慢打听到,他是一岁多被卖进山里的,卖给一对无法生育的中年夫妇,没过多久,那个女人突然有了身孕,日子愈发窘迫,终究不是亲生的,某个晚上像扔一条小狗一样把他扔了。他被邻村的一个孤寡老妇人收养,不到一年,那老奶奶也没了。
正好临那女人生产,不幸的是,大出血,孩子还没出生就死在了肚子里,一尸两命,大概顾及传宗接代,于是男人重新把小忘捡了回去。
而妻离子散的痛楚始终日复一日地折磨着他,让他把所有怒气都无端发泄在这个与自己毫无血管关系不到三岁的小孩身上。
我第一次见到小忘时,他浑身上下没一处干净地方,衣衫褴褛,不合身的布料束在瘦弱不堪的身体上,手臂,脖颈,脸颊,露出皮肤的地方全是大大小小的伤痕,被脏污遮盖,触目惊心,唯有一双发亮的眸子,清澈,怯弱,看着我时带着恐惧与期待。
我第一次在那么小一个身影的眼睛里看到那种对生命看似无望却又倔强的矛盾色彩。
或许这就是我愿意不顾一切救他出来的原因。
我知道他是想活下去的,尽管他那么小,尽管他对于生死并无透彻的概念。
他大概天生就有那么一股不服输的倔,才让他能够竭尽全力乐观地对待那些阴郁无光的过去。
我突然明白那天他为何告诉何再春他叫司忘,暗自惊叹他小小年纪却如此细心,我对着电话温柔解释,“宝贝儿,其实那个叔叔不姓司,他姓司空。”
“司空叔叔,”小忘立马改口,“我记住啦。”
我刚挂完电话乔若愚又打了进来,我这才想起我还没跟她说司空占也要去,正好打声招呼。
我接起电话,她像是已经出门了,“你起床没?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我拿开手机看一眼时间,又举回耳边,“十一点吧,过去刚好吃午饭……对了,我忘了跟你说,司空占也去,你行么,不自在我就跟他另挑时间。”
“行啊,怎么不行,”乔若愚爽快道,“宋知声待他二叔家快无聊死了,我也正想带他出去转转,我们四个都走吧,人多热闹。”
“那行,”我笑着挂了电话。
十点刚过司空占就开车到了楼底下,我换上昨天跟乔若愚买的新裙子,又涂了层厚厚的口红,勉强遮盖住嘴唇那些伤口,才跑下楼钻进了车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