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撑着窗台看向远处,操场上打篮球的男生来回奔跑着,围在树底下乘凉聊天的女生嘻嘻哈哈身影摇晃,天蓝的没有一丝杂质,迎面吹来微凉的夏风柔软舒适。
让我很想拉着教室里闷头大睡的那帮人出来感受感受。
可他们太累了。
半小时很快过去,王佳老师也讲完了习题,楼道里顿时变得安安静静,还十来分钟下课,我索性没再打扰他们,一直到下课铃响起,我才推门进去喊醒他们。
“都起来出去转会儿,”我在走道里绕了一圈,催促着,“快快快,睡一节课了,再睡头都大了……”
“听见没?”我抱肘回到讲台上,看他们一副你别喊我就让我睡到放学的架势,实在没辙。
于是我压低声音惊恐道,“我去!王主任来了!?”
我这话刚落下,这帮人就跟学校警笛响了一样下意识从座位上弹跳起来向外冲去,等反应过来被骗后,嚷嚷着对我卑鄙的行径表示愤怒,然后组团去走廊里吹风了。
我懒得回办公室,就坐在教室里等上课。
许雁尘依旧四平八稳地坐在教室看书,我趴在讲桌上后,他抬起头看着我平静道:“老师,你比学生还幼稚。”
“是吗?”我知道他在说我刚刚哄骗人的事,无赖地笑着回,“谁规定成年人必须得成熟啊。”
“你太惯着他们了。”许雁尘摇头叹气,用手指撑着太阳穴。
“你知道吗?”我一看他这幅老气横秋的样子就想笑,“有的人在家里被父母惯坏了,一句骂都听不得,来学校受到严格管束,又碰上威严的老师,他不爽,但有人稍微纵容他一下,他会记得很牢,年龄小不懂事,但不代表他们好坏不分,他们缺的不是管教,是理解。”
许雁尘听完愣了愣,然后笑了起来:“我打算下节好好听您讲课。”
“那真遗憾,”我摆摆手,“下节我不准备讲课。”
我确实不准备再讲了,一节课讲不了多少,估计也没人听,我让他们自己读了几遍课文,先试着自行理解。
然后我从第一位点人,“来,每人背一首诗,随便什么诗都行,背完告诉大家,你为什么会记住这首诗。”
第一位被我点起的小姑娘很实诚,背了首《静夜思》,我问她为什么背这首。
她回答得也很实诚:“老师,我第一个背太紧张了,只记得这首了。”
大家哈哈笑起来,后面的同学也放松下来,一个接一个背得很顺畅,有个胖胖的男生站起背了首《悯农》,然后捂着胸口心痛地说,他小时候吃不完饭,他妈就罚他背这首诗,背饿了接着吃剩下的饭,后来他再也不敢剩饭了,就使劲吃使劲吃,导致现在成了这么个体格。
大家听完笑的前仰后合,一时之间教室里全是他们此起彼伏的欢笑声,少年人的快乐最易感染人,我听着这动静也跟着乐了半天才缓过劲。
接下来的诗和理由都五花八门,滑稽的,严肃的,匪夷所思的,大家都敞开心扉放心倾诉,谁都不管何时下课。
一节课很快在愉快放松中结束,我跟他们道完再见,拿起书往办公室走去,路上一直不自觉地咧着嘴。
推开办公室差点一头撞上正往外走的韩思思。
韩思思是五六班英语老师,长挺漂亮,打扮得像个御姐,人也带点傲气,就是说话总爱阴阳怪气儿的。
可能自小我印象里的英语老师都是那种漂亮严厉很会打扮的美女,所以她十分符合我内心英语老师的惯有形象。
但很不幸,自从我初中碰到那个徒有其表为人尖酸刻薄,一度令我对英语丧失兴趣英语老师后,我开始对教英语的都有那么点排斥,所以我们共处同一职位这么长时间了,说过的话却屈指可数。
我往旁边让了让,示意她先出来,韩思思欲言又止地看着我两秒,接着眼神往周围扫了一圈。
“何老师,”她拽着我的胳膊往走廊另一侧走了走,低声道,“你过来我问你个事。”
我被她拽着,只能快步跟上,迷茫地问,“怎么了?”
“我问你个事儿,”韩思思皱眉看着我,“你别生气啊。”
“什么事?”我问,虽然我对这种句式实在是没有好感,我说什么什么你别生气我问什么什么你别介意……
那你他妈就不能不说不问吗?
“那个……”韩思思吞吞吐吐的,似乎很为难,“这段时间是不是一直有人接送你上下班啊?”
“是啊,”我坦然道,不知道她问这干嘛,“怎么了?”
“那是你什么人啊?”
她还真是问住我了,我一时竟没能找到合适的答案。
前男友?初恋?老同学?好朋友?
……
最后只能挑个普通的:“我朋友。”
“你朋友?”她眼里滑过很明显的怀疑,“真是你朋友?”
她这幅显然不信的表情让我有一瞬间的不爽,我实在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跟一个漠不相关的人在这儿废话解释是谁送我上下班。
我没了跟她交流下去的兴趣,转身前扔下一句:“不是我朋友难道是你朋友?”
韩思思穷追不舍,尽管我的态度令她不悦:“你生什么气啊?我就是想提醒你一下,你不知道别人背后怎么说你的啊?这事儿都传到主任耳朵里了?”
我猛地停顿,有股不好的预感,“什么事儿传到主任耳朵里了?”
“你跟那个富二代啊,”韩思思撇了撇嘴,“你别跟我说他不是富二代,谁信啊。”
“他还真不是,”我瞎编,“他富三代。”
韩思思大概没料到我会这么回答,眼神立马有些微妙:“反正是个有钱人……”
她又来了兴趣,眸光切切,“哎你怎么会认识这种朋友啊?看起来挺年轻还长得不错……”
“哎你是不是被包养了?”她话锋转折之快简直让人措手不及。
我瞪了瞪眼睛,难以相信她会问的这么直白,还在随时都可能有人经过的走廊里,声音还没掩着,让我连下意识的否认都骤然停在了嘴边。
“……”我倒是挺想被包养的。
如果对方是司空占这种极品美人的话。
“你觉得我,”我指着自己,随后又摇了摇头,“不,你觉得一个挺年轻长得还不错的富二代,包养我的意义何在?”
“那倒也是,”她赞同地点点头,随即带了点探究与希冀,“那你朋友还单身吗?”
“……”
我还是准备准备开会吧。
剩下两节课我一直趴办公桌上研究一本古诗词,脑子里不停思索韩思思的话到底是真是假。
我抬头看了眼办公室里其他人。
都苦着脸各忙各的,并没有半分凑一起探讨八卦的意思。
废话如果是真的那怎么也得回避一下我本人吧。
一直到晚饭过后,我心事重重地到了会议室,脑子里还在纠结这个问题。
我们主任姓王,固执刻板不近人情,全年级老师中他就针对我,可能是觉得我作为一个老师态度散漫作风不正,还每回都把他的威严不放在眼里,认为我是挑衅他。
可我真的很冤枉啊我一点也不想惹人注目好吗我只想每天安安静静做个关爱未成年人健康成长爱护祖国未来花草的热心肠园丁呀……
主任一进来就先扫了我一眼,那一眼之复杂仿佛我应该在他进来时立马站起身鞠个躬鼓个掌再说一句主任好。
但是我非常没有眼力见儿,甚至在他还没坐下时就低头看了眼手机。
七点零三分。
我靠!
他竟然迟到?!还有没有点职业道德时间观念了?!
“今天开会的主要内容还是即将到来的期末考试,”主任环视一周,语气严肃,“下学期开学就是初三了,人员也基本不会再调动了,所以希望大家都能上点心,你们现在带的班明年还得带一年,我们的目标是要让每一个学生都清楚中考的重要性,意识到一年时间的紧迫感……”
我提着笔在会议本上装模作样地记着,每次翻来覆去就是这些千篇一律说破嘴皮子的话,配上主任那幅沉重压抑的语气,听着就让人反胃。
好像只要有一个学生落榜,我们这些人就得带上那个学生以死谢罪。
“接下来说私事,”主任顿了顿,目光直直地看向我,“何三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