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此种煎熬的忍耐中终于看到了我家窗内透出的灯光,我以飞快的速度解下了安全带,转过头冲司空占客气地说:“好了就停这儿吧,谢谢你送我回家那我先走了。”
司空占闻言停好了车,我立马伸手去开车门,我刚碰到车门,司空占突然从后面一把拽住了我的胳膊,接着向后一拉,等我反应过来时已经被他面对面圈在了怀中,他眼神晦暗不明地望着我,语气不善:“你到底要躲我到什么时候?”
“……我没有,”我心虚地回答,费力地想挣脱他,“你想干嘛!”
“你猜呢,”他低声说完,突然快速地在我嘴角轻啄了一下,然后朝我耳边轻轻吹了口气,“我说你跟以前不一样了,怎么觉得你比以前更……”
他不自在地清清嗓子:“火气更大了!”
我身体有一瞬间的僵硬,他身上一股淡淡的香水味萦绕在我鼻息间,这熟悉的味道让我又一次陷入了对往事深深的回溯中,记不清有多少次,我身上也沾着这样的香味,有时候是一个拥抱,有时候是一次亲吻,而我每次回到家,都会不忍心将这点儿气息清洗掉。
我闭了闭眼睛,告诉自己今晚只是偶然遇见,并不是他想念我所以忍不住来找我,告诉自己这个吻只不过是他一时兴起想逗我,并不存在什么有天他幡然醒悟发现自己早已离不开我,所以决定重新追回我的意味。过了今晚,我还是我,下了好几年决心离开年少时错爱之人的何老三,而他仍然是他,是那个从里到外每一寸皮肤都透露着混蛋王八蛋气息的司空占。
而我们依旧是我们,不会有什么完美结局的我们。
我再次使用蛮力狠狠推开了司空占,顺便心狠手辣地在他锁骨处用力按了一下,他顿时吃痛放开了我,向后一仰倒在了驾驶坐上,这是我以前从一本书上学来的绝招,对付别人效果怎么样我不清楚,但是对付司空占很有成效,每次他都会痛得向我告饶。
然后我跳下了车,狠狠摔上了车门,走了两步后我听见司空占气急败坏地骂:“你还真是火气越来越大了啊!”
于是我再次回过头狠狠踹了他金贵的跑车一脚。
会不会踹出毛病我不在意,反正司空占有的是钱。
而一想到这狗东西祸害了我那么久,我就觉得既然我没本事祸害他,那作践作践他的钱也算是变相的报复了。
何再春今天轮休,我回到家时她正在煮泡面,一打开门我就闻到了一股酸菜的香味,我换好拖鞋,朝厨房喊一句:“我也要吃。”
“自己煮,”何再春回我。
“垃圾食品少吃点,”我妈闻声在卧室大喊,“你姐今晚没吃饭。”
“知道了,”我有气无力地回应一声。
何再春煮好泡面端出来时,我正疲惫地摔在沙发里,何再春过来踢了我一脚:“你工资被抢了?”
我抬起头瞪她一眼,没好气地说:“你嘴里有好话没?”
何再春没理我,专心吃她的泡面,吃了几口后,她把小锅往我面前一推:“剩下你吃了。”
“我又不是生下来就为了吃你剩饭的,”我怨恨地看她一眼,还是接过筷子吃了个干净,最后还被她使唤去厨房洗好了碗。
洗完澡后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最后我没忍住跑去何再春房间骚扰她,她正躺床上一心一意地刷韩剧,没空理我,我就一个人坐窗台上对着夜色冥思苦想。
于是我便看见楼下仍旧停着一辆很眼熟的保时捷。
何再春的窗户对着马路,我的窗户对着小区的幼儿园,还记得以前分房间时,何再春说她要好好学习,嫌幼儿园太吵,于是我就谦让地把阳光充裕的一面让给了她。现在看来,我应该又被她骗了。
二十分钟后,我终于看见司空占开着他的跑车离开了马路牙子。
何再春摘了耳机在后面问我:“你今天到底怎么了?”
我望着空无一人的街道幽幽开口:“不小心碰到我初恋了。”
何再春对我的回答不置可否,但在我离开她房间之时,她还是没忍住骂了我一句:“有点儿出息。”
我没有反驳,因为我对自己也很失望,于是我带着这浓重的失望重新躺回了自己的床上。
双目放空地瞪着天花板的同时,我莫名其妙想起一个细节来,今晚司空占总共叫了我五声,一声老三,三声何老三,中间夹杂了一句沐沐。
以我对司空占多年的了解,他想惹怒我或者引起我注意的话一般会喊我何三沐,正常时一般叫我何老三,除非一种情况下他会叫我沐沐——那就是对着我说谎时。
而今晚他对着我叫沐沐时,好像是说“你不会以为我想——”
什么?难不成这傻逼还真想亲我?!
我去他妈的。
第三章
其实我真名不叫何老三,更不叫老三,而叫何三沐。
大概是我妈听信了路过我家说是化缘的一老骗子的鬼话,说我五行缺木,就给我直接取了个木字,后来我爸又觉得水分足了这木才能长得旺盛,于是又给我改成了沐,对此我没什么异议,反正小时候我狗屁不通,慢慢长大也就习惯了,而我爸没为了省事儿直接给我取名何水木,我就已经感激不尽了。
至于“三”这个字的由来嘛,也跟我妈有关,我妈这辈子生了三个女儿,我,何再春,还有一个,我二姐,刚生下来还没满月就被送去我姥姥家了,从小在我姥姥家长大,跟我妈姓。
说实话十几年前我家特穷,三个孩子根本没能力养活,我奶奶那会儿一直想要个男孩,被封建思想毒害,重男轻女在她身上特别明显,我妈连着生了俩女孩后,我奶奶都想让我爸跟我妈离婚了,那会儿计划生育查得正严,我妈要再生一个,就得四处躲藏,孩子能不能保住是个难题,等孩子出生了还得面临罚款,反正为了落实政策,都挺狠的。
用我妈的话来说,毫不夸张,那会儿要罚五千,能顶现在好几十万。
而我爸当时正落魄,别说五千了,他连娶我妈时给我姥爷的五百块都是借的,一屁股债等我妈嫁过来后跟他一起昼夜奔波还了两年才还清。
我二姐出生后,我妈打死也不想生了,我奶奶就闹,七老八十的人,宁是搞得家里鸡犬不宁,我爸夹在中间里外不是人,最后这事传到了我姥姥耳朵里,我姥姥是那种柔柔弱弱的大家闺秀,就跑来我家给我奶奶说好话,讲道理,我奶奶哪儿肯听,都能唆使我爸跟我妈离婚了,哪还会看亲家的面子,她打着自己的如意算盘,又出主意叫我姥姥抱走我二姐,我姥姥听完差点气死,吵了一架就走了,最后关头,我爸终于当了回男人,他硬气地告诉我我奶奶,我妈不想生就不生,他听我妈的。
“你以为你奶奶会听你爸的话?”这么多年了,我妈跟我说起这件事就气得流眼泪,“她成天在家又哭又闹,后来还绝食,最后传到别人耳朵里,我是多歹毒的女人,我威胁你爸跟我一起虐待她,不给她饭吃,我都不敢出门了,后来没办法,你姥姥又来了家里一趟,这次来,就把你姐姐抱走了。”
我二姐的事从此在我妈心里结了疙瘩,以至于她生我的时候差点难产,当时没钱去医院,我妈是在家找产婆接生的我,生完我一看,又是个姑娘,我妈说我奶奶当场就变脸了,我刚出生那天哭个不停,我妈就一直跟着我一起哭,不为我是个姑娘,而是为我二姐,她说她当时看着我,突然就意识到,她这辈子,注定不能做个合格的母亲了,她就要一辈子愧疚难安地活下去了。
于是后来她给我取名何三沐,她告诉我,希望我记住,我是她第三个孩子,希望我能珍惜现在所拥有的一切,因为如果当初我二姐没有被送走,我也就不会来到这个世界上。
我从小就是听这些话长大的,有些话听过太多遍,它就会慢慢侵蚀你的思想,让你觉得事实就是这样,所以下意识的,我总会觉得是我对不起陈莫念,也就是我二姐。
莫念,这是我姥爷给她起的名字,莫念。
莫念什么呢。
陈莫念离开那会儿何再春才四岁,她对于这些记忆都很模糊,更忘了三岁时我妈还生过我二姐,不过她却存有很多关于我的记忆,因为自从她记事起,就有我这么个跟屁虫时时刻刻黏在她屁股后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