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仵作(254)

暮青看着双手,有些晃神儿,月杀悄悄退了出去。

主子有事命他办!

——

二更天时,暮青便去了侯府,到了西暖阁时,元敏坐在里屋用茶,华郡主守在榻前,巫瑾正为元修诊脉。

暮青见巫瑾未施针就知元修尚未发热,只是见屋里没有御医,便等巫瑾诊脉结束后问道:“怎么只你一人在此?御医呢?”

元敏闻言放了茶盏,面上含着薄怒,道:“御医院的一干人等枉称圣手,到了用他们时,一个一个不是医术不精就是怕死,没一个能替本宫、替朝廷分忧的!”

暮青听了面无表情,她不认为她会有心跟她说这些,且她并非真怒,她先放的茶盏再开口说的话,动作和语言时间不一致,显然是假怒――她想玩儿什么花样?

“这些庸才本宫用着都不放心,修儿取刀补心之功在瑾王和你,他的伤就交给你们二人诊治了。”元敏说话间,巫瑾已坐去桌旁,提笔蘸墨,欲书脉案,她便对暮青道,“瑾王今儿一日都在府中,每个时辰诊脉一回,未曾歇息,想必身子已疲累了,这等书写脉案的事不如你来吧。”

暮青一听,心里咯噔一声,面上却神色未露,大大方方的接了巫瑾手中的纸笔。

巫瑾让去一旁,目光不自觉地落到暮青手上,元敏的目光也落在暮青手上,一看之下,愣了愣。只见暮青一手提笔,一手平放,画烛近在眼前,清清楚楚地照见那手手指修长,骨节略粗,指间有茧,除了白皙些,并不像女子的手。

元敏心中生疑,回想今早榻前的情形,想起元修握着暮青的手,只有指尖露着,她立刻便瞥向暮青的指尖,见她指尖粉白圆润,果真如同葱玉一般!只看那指尖确实觉得像是女子的手,可再往上瞧,看那粗大的骨节和老茧,又觉得不像女子的手了。

莫非是因她今早只看见了指尖,因而多想了?

元敏疑惑时,巫瑾也有些疑惑,他看着暮青的手,面色不露,烛光照进眸里,却有暖光一跃一跃。

嗯?她复原骷髅面容时,他曾看见过她的手,那时是这样的吗?

巫瑾正疑惑,忽见暮青抬头,她望着他挑了挑眉,问:“王爷该不会以为我会读心吧?”

巫瑾一愣,读心?

暮青道:“王爷不复述脉象,我如何写脉案?”

巫瑾这才想起正事来,他的心神皆被她的手吸引了去,竟忘了要复述脉象。他忙开口复述,暮青下笔书写,刚写了两句,元敏忽然开了口。

“本宫听闻爱卿出身村野,这手瞧着倒挺白的。”

暮青闻言头也没抬,下笔不停,声音有些冷,“微臣原是仵作,看验尸骨,整日戴着手套,自然白些。”

元敏盯着暮青笔下的字,见她的字一笔未歪,若非太过镇定,那便是果真没有可疑之处。

难道真的是她多想了?

“爱卿是仵作出身,曾奉职于何处?”

兄长曾说,皇帝在汴河行宫封了位周美人,其名与这少年一样,他怀疑这少年是皇帝安插进西北军中的人,是而派人在江南查过,只是事有不巧,恰逢汴州刺史府的暗桩被皇帝拔除,此事便没有查到。

这少年若是皇帝封的周美人,他将人安插进军中当眼线,按说该让其改个名字,但这些年皇帝的心思越发难测,兴许不改才是他的用意。一样的名字,一样的江南人氏,本就真假虚实难辨,皇帝平日里对她的态度又似亲似疏,他们的心思都被这少年吸引了去,背地里不知要为皇帝制造多少空当图谋他事,因此她才不让兄长将这少年放在心上。

但昨夜那番接触,她倒觉得是她小瞧了这少年,因此还将她的身份查清楚些为妙。

暮青写着脉案,听见此话依旧笔下不停,随口道:“未奉职。”

“什么?”元敏直起身子。

“微臣是汴州刺史府仵作马征的徒弟。”

徒弟?

暮青不再说话了,信与不信,元家自会派人去查,她相信步惜欢!

元敏盯着暮青,眸光微动,暮青写好脉案交给巫瑾时,她已神色微倦,亦未再言了。

暮青便去了外屋坐等,每个时辰进屋帮巫瑾写一次脉案。这晚到了下半夜,元修再次有发热之症,巫瑾施针救治,天刚亮时元修的烧热便退了。暮青见他这回的烧热退得比昨晚快,心中稍安,只是这次回都督府前,她没敢再近床榻。

巫瑾依旧是住在侯府,暮青白日回府,夜里再来。

元修一连发了三晚的烧热,第四日晚上没再有烧热之症,只是人还未醒。

这几日,元修没上朝,他重伤的消息元家虽瞒着,却还是有风声透了出去。

——

安平侯府,雪覆青瓦,瓦下廊柱红漆半脱,年久未修的大宅显出几分破落来。廊下,一名大丫鬟提着药篮行色匆匆,来往的丫鬟小厮瞧见她,脸上多有轻视之色。

那丫鬟七拐八绕,进了间偏僻院落,门外的炉子上煨着汤药,屋里有低低的咳嗽声传来。那丫鬟看了看那汤药,倒了一碗出来,提着那药篮进了屋。

“小姐,奴婢领药回来了。”兰儿将药篮和汤药都放去桌上,瞧了眼院外才关了门,匆匆走到暖榻前收了帐子。

沈问玉半倚在榻上看书,目光落在书里,眼也未抬,只咳了两声。

兰儿道:“小姐,奴婢刚才去领药,听说了一件大事!”

沈问玉不接话,只继续看书,等着兰儿回禀。

兰儿凑近前来,低声道:“镇军侯元大将军……重伤!”

沈问玉咳声顿停,猛地抬眼,随后咳嗽便重了起来。

兰儿忙拍她的背,道:“小姐莫急,听说侯爷三四日前伤在永寿宫里,圣上和太皇太后那晚都守在侯府,御医们和瑾王爷都在,那破了西北军抚恤银两案的英睿都督大胆剖了侯爷的心口,为他取了刀补了心,侯爷连发了三日烧热,昨晚烧热停了,似是好转了些。”

“剖心?”这话非但没让沈问玉放心,反倒让她咳声更重,面如纸白。

三四日前正是西北军抚恤银两案破的那一日,朝中革职查办了十位大臣,为首之人是翰林院掌院学士胡大人。胡大人乃元相的心腹,谁不知贪污抚恤银两的真正幕后主使是谁?

他伤在永寿宫,必是因家国之事所伤,天底下竟有这等顶天立地的英雄男儿。

“奴婢也觉得此事骇人听闻,幸亏侯爷命大!”

“侯爷当真好转些了?”

“奴婢听说是如此,瑾王爷这些日子都住在侯府,日夜为侯爷诊脉,小姐可放心。”

沈问玉沉默了,心情渐渐平复,咳声也渐低。

兰儿端了汤药到榻前,低声道:“今儿这药小姐还是喝吧,风寒早些养好为妙。”

沈问玉看也没看那汤药,又将书拿了起来,低头淡道:“不急,你去开半扇窗子,让我再吹会儿风。”

兰儿深知主子的性情,不敢忤逆,只得放下汤药开了半扇窗子。开窗时她往院外看了几眼,见外头无人这才回来榻前禀道:“您可知道这些日子朝中在查三品官府上一个闺名里带青字的小姐?听说是侯爷心仪的女子!”

沈问玉正翻书,手上一紧,那书页顿时撕了一角!

“听说查到了两人,只是不知哪个是侯爷心里的那人。那两位小姐,一个是盛京府尹郑大人的嫡女郑青然,一个是骁骑营参领的庶女姚蕙青。如今京中各府的小姐都妒红了眼,恨不得自己的名字里带个青字儿。听说若查出谁是侯爷心里的那人,太皇太后即刻就会做主将人送进侯府冲喜,赐个侧室的名分。”

沈问玉面色颇淡,听罢只沉默了片刻,便低头又翻书去了,只道:“药凉透后拿去倒了。”

兰儿见她的反应冷淡,甚是沉得住气,便知她心里有数,转身将药拿去外头吹着了。

药凉透后再倒,倒过的地方要拿雪盖住,莫要露出马脚――这些都是小姐的吩咐。

小姐来盛京是带着大心思来的,她知道,但安平侯府败落至此,真不知她要如何才能走到她想要的那高处。

屋里,沈问玉看着书,寒风捎着残雪落进窗台,她抬头望一眼那窗子,无声冷笑。

心里那人?

自古被世间权贵男子收在心头的女子,从来就不长命!

她等着看,看红颜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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