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语迟愣了愣:“所以...皇上是想让吴皇后抗下今晚的罪责?”她皱了皱眉,有些不忿:“怎么这样啊?太子都这样了,皇上还这么想着他。”
裴青临笑了笑:“毕竟是嫡子。”
凭良心说,虽然裴青临和景仁帝的关系不能公之于众,但景仁帝对裴青临却一直很不错,该给的都尽量给了。哪怕排除他不算,景仁帝共有三子三女,这些皇子公主们的婚嫁前程他都精心安排,想要确保孩子们日后无忧,从这个角度看,景仁帝算得上慈父了,太子又是嫡子,难免更看重些。
沈语迟哼哼两声。
两人走到宫外停马车的地方,裴青临先一步上去。
沈语迟快要上去的时候,腰间的绦子突然绞在车轮子里了,她伸手扯了扯,旁边传来一声轻唤:“语迟妹妹。”
沈语迟抬头看过去,却见沈南风站在不远处,神色有些寥落。
沈语迟皱眉,抽出绦子向前走了几步:“你有什么事?”
沈南风并不知裴青临就在车里,他叹了声:“我是来向你道个歉的,今日之事,襄王想必很着恼吧?有没有迁怒你?”他苦笑了下:“太子方才恼了我,直接把我赶出了东宫。”
沈语迟沉默地看了他一眼:“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沈南风默了下,声音沉沉:“你以为我是来向襄王求饶的?不,我做下的这事,哪怕是输了,我也绝不后悔。”
他脸上的线条如同花岗岩一般,一寸一寸冷硬起来:“你那时候还小,并不知道事情有多严重。我当时已经快十岁了,又常年待在京里,我太清楚沈贵妃和熹明皇后是如何势同水火,熹明皇后又是如何被逼而死的,虽然宫外都在传皇后是自戕,但你真的认为,皇后的死和沈贵妃,和沈家没有半点关系?”
沈语迟双手紧握成拳,“这可是杀母之仇!”沈南风深吸了口气,他似有些激动:“我虽不知道襄王为何娶你,但有一点我可以肯定,襄王不会放过沈家!难道咱们要坐以待毙?真以为咱们成了襄王亲家,襄王就不会动咱们了吗?不可能的!所以我才会投效太子,至少得有一搏之力,沈家绝不能束手就擒!”
他说完这一长串,又深吸了口气,平复一下情绪,缓缓道:“我言尽于此,余下的,妹妹自己权衡吧。”他说完便大步离去了。
这些话车里的裴青临必然听见了,沈语迟在冷风里僵了片刻,一时竟然不知道该不该上车面对他。
两人在车里车外岿然不动了片刻,裴青临探出一只手到车帘外,声音里分辨不出什么情绪:“进来吧,外面凉。”
沈语迟握住他的手,被他稳稳地拉进了车里。
她觉着自己应该说点什么,想了想:“你...堂兄他...”
裴青临手指摩挲着茶盏,忽轻轻道:“沈家其他人,也是这般想的吗?”
沈语迟嘴巴张了张,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可以保证自己从没有和裴青临斗个你死我活的心思,她想要的,也不过是家里至亲能够自保而已,但她没法保证其他人是不是跟她一个心思。
看沈南风就知道,大家的心思各有不同。
裴青临也不用她回答,慢慢调转开话头:“回去吧。”
......
吴皇后和太子宴会上羞辱襄王,吴皇后被送去国寺祈福,太子当场挨了景仁帝一巴掌的事儿很快传开了去,这般处罚,众人果然都以为是吴皇后看不惯襄王,这才教唆太子折辱襄王,而太子不过是有些愚孝,犯了糊涂罢了。
沈家对到底是吴皇后的错还是太子的错并不关心,沈南念知道此事后,唯一关心的就是这事儿会不会让襄王迁怒于沈语迟。
毕竟献美的主意是沈南风出的,那几个和熹明皇后生的相似的美人也是沈南风找的,毕竟都姓沈,襄王难保不会苛责沈语迟。
沈南念在家待了几天却没打听到襄王府里的动静,他有些坐不住了,特地请了个假来襄王府。
他知道裴青临对沈家态度冷淡,他也恪守规矩,哪怕在妹妹和裴青临大婚之后,他也没有登过王府大门,今儿来的实在突然,他正琢磨要不要投张拜帖,就见裴青临的车架迎面而来,显然正要回府。
沈南念定了定神,拨马上前行礼:“王爷。”
裴青临目光在他身上顿了片刻,客套又冷淡地道:“沈千户。”
沈南念和他对视一眼,又慢慢调开视线,垂下眼道:“卑职的妻子新得了山东几样海产和干货,卑职和妻子记着王妃爱吃这些,便取了东西来探望王妃。”
裴青临笑了下:“王妃前些日子才从沈府回来,千户为什么那时候不把东西给她?”
沈南念从容道:“东西时这几天才送来的。”
裴青临默了片刻,又问:“千户事务繁忙,何不打发个人送过来,还要亲自跑一趟?”
沈南念皱了皱眉,裴青临说完这句,也不再掩饰自己的意思,微微一笑:“难得千户来一趟,可惜王妃近日抱恙,不便见客,千户不如把东西给我,我转交给王妃。”
沈南念倒是想探望沈语迟,不过见裴青临这般委婉地逐客,他也不可能硬闯进去,只得取下马背上挂着的东西,沉声道:“有劳王爷了。”
裴青临又笑一笑,命人接过东西,转身入了王府。
沈语迟显然还不知道此事,见他手里拿着东西,便伸手接过,欢喜笑道:“呀,怎么这么多海鲜?今儿晚上我要多吃一碗饭,这些海鲜你从哪儿买的啊?”在京里少见这样新鲜的海货。
裴青临方才赶走沈南念,并不是特意为之,他在见到沈南念的那一刻,突然生出一种让她独属于自己,不想让她再见到任何沈家人的冲动,所以他毫不犹豫地让沈南念离开了。
就是现在,只要他愿意,照样可以把这件事瞒得很好,沈语迟半点不会知道他方才赶走了她的兄长。
他在她问完之后,停顿了半晌,看着她干净漂亮,仿佛饱含信任的眼睛,缓缓道:“不是我买的,你兄长送过来的。”
沈语迟愣了下,露出些许迷惑:“他什么时候给你的?为什么不直接来给我?”
裴青临垂下眼:“就在方才,他来给你送东西,被我拦住了,我没有让他进来。”
沈语迟先是错愕不解,脸上的笑意还未褪,眼底便转为了讶然:“你为什么不让他进来瞧我?”
裴青临突然反问:“我在想什么,你当真不知道吗?”他手指勾住她一缕青丝,在掌心慢慢把玩:“你既嫁了我,和我已经不分彼此了,我会护你一世的,就咱们二人,有什么不好?”
他半个字没提沈家,沈语迟却懂了他话里的意思,皱眉道:“你是说,让我忘了自己是沈家人,放弃自己的娘家?!你是这么想的?!”
裴青临默了会儿,起了个似乎无关的话头:“前几日我说,我喜欢你喜欢到自己都害怕的程度,你问我害怕什么,你还记得吗?”
沈语迟不解地看他一眼,还是沉着脸点了点头。
裴青临突然笑了下:“我怕的就是这个。”
他怕的是她提出让他原谅沈家的请求,那个让他不愿想起,也无法碰触的请求,他更怕自己会受不住她的哀求,哪怕对不起母亲,哪怕违背年少时的誓言,也会为了她而放过沈家。
沈语迟迎向裴青临看向自己的目光,没由来的一阵心慌,她忍不住攥紧了手掌:“你...”
她既担心裴青临在此事上的拉扯和纠结,又担心家里的至亲兄长嫂子,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突然又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这是一道疮疤,哪怕表皮完好,内里也裹了溃浓,两人早晚有面对的一天。
两人沉默了一时,打破沉默的是外面下人的传话:“王爷,王妃,淑妃娘娘近来身子不适,想让王妃娘娘去陪陪她。”
沈语迟惊了惊,才从那种恍惚的状态中回过神来,逃避一般地躲开他的视线:“娘娘身子不适...”
裴青临默了会儿,看着她慌里慌张的神情,嗯了声:“你去吧。”
沈语迟简直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甚至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她低下头,逃也似地走了。
......
卫淑妃在宫里一直候着,见着沈语迟便笑:“没打扰到你们小两口吧,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