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大和姜二两个农家汉,正帮着沈时恩处理这‘聘礼’,但是他们两人合力拿扁担挑了半天,那被捆了四只蹄子的野猪竟还是不动分毫,后头那扁担倒是先不堪重任,弯曲过大,从间断了开来。
村民们都笑出声来,很热心地起帮着动手,这才把那野猪抬到院子的角落里。
这时候沈时恩也看到了人群跟着道笑的姜桃,他快步过了来,歉然道:“实在抱歉,我身无长物,只能去山上猎野物。又答应了你这两日就过来,就也没抬到城里去卖,直接把野猪带来了。”
姜桃笑着摇头说并不碍事。
她怎么会怪他呢?她又不是只看重金银的人,不然也不会知道他是苦役还动了心。而且这样大的野猪,即使知道他武艺高强,那也是冒着生命危险,肯定猎得十分辛苦。光是这份心意,就够让人动容了。
见他额头带汗,姜桃拿了帕子要给他擦。
沈时恩却退后了半步,躲开了他的手,“我身上脏臭,别染上你。”
姜桃抿唇笑了说哪里就脏了臭了,跟上半步要给他拭汗。
两人正个躲,个跟的,立刻引来了村民们的调笑。
还有不拘些的汉子起哄道:“新郎官快别躲了,没来由地让我们新娘子着急!”
“就是,新郎官为了媳妇也是拼了命了,让新娘子擦个汗怎么了?!”
乡间民风淳朴,他们的调笑也不带半点恶意。
可姜桃还是红了脸,软绵绵地瞪了沈时恩眼,怪他非要躲,让人看笑话了吧。她把帕子往他手里塞,飞快地躲到姜家人身后去了。
沈时恩脸上也泛出丝红晕,将帕子仔细叠好放进怀里,再对着村民拱手讨饶。
给他们做媒的钱氏也在看热闹的人群当,立刻就笑着帮忙解围道:“姜家姑娘面皮薄,你们可不许这么欺负人!”
其他人忙道:“不敢不敢,姜家这孙女婿这么大的野猪都能打来,我们哪儿敢造次?”
众人说笑的时候,姜老太爷也带着笑意开口了,说今儿个是自家孙女婿来下聘了,大家既然来了,就起吃个饭吧。
村民们自然应好,倒也不等着白吃白喝,各自从自家去拿食材碗筷,抬桌椅板凳,时间姜家就更热闹了。
赵氏和周氏的脸色都古怪起来,两人左右地架着老太太孙氏去旁边说话。
赵氏说今天来的少说有上百人,这顿饭得吃多少银钱进去?
周氏也说若是吃些平常的就算了吧,看老太爷的意思是要热闹大办的,那肯定得上几个硬菜,家里根本没准备这些可怎么办?
妯娌两个都是心疼银钱,孙氏就不悦地蹙眉道:“孙女婿打的那野猪送到城里去卖,少说也能卖个二百两。现下摆宴算得什么?总不能让人瞧完热闹,我们关上门来自家吃饭,要面子不要了?”
赵氏和周氏还是挺畏惧婆母的,倒也不敢再顶嘴,只是不约而同在心里腹诽,那野猪确实能卖上不少银钱,但是银钱多也不等于要便宜旁人啊?那沈二也着实不会来事儿,直接去卖了送银钱来多好!
姜老太爷是个爱面子的人,自打姜桃父母去后,他第次心情大好,也不管两个儿媳妇嘀嘀咕咕的,对着老太太道:“老婆子你去屋里取些银钱,让老大去买只整猪来,让屠夫杀好了再带回来。老二去打酒,让卖酒的也帮忙送送。老大媳妇和老二媳妇也别干站着了,乡亲们都从自家送了菜来,你们赶紧去灶房里开火烧菜。”
老太爷发了话,赵氏和周氏也不敢再吭声了,认命地撸了袖子下厨去了。
姜桃已经回了屋,听到外头姜老太爷的话笑得更欢畅了。
真的太可乐了!
这两个伯娘忙前忙后,担了老太爷通骂、巴巴给她相的亲事是她自己本就属意的,却还倒贴了银钱给她恩公买见面礼。如今恩公来下聘,这两个伯娘也成了家苦力,烧那么多人的饭菜,这顿午饭烧下来,估计膀子都累的抬不起来了。
若不是出了姜柏预备下药的事情,她还挺想看看这两个大伯娘还能做出怎样偷鸡不成、倒蚀把米的好笑戏码来。
她正兀自笑着,姜杨推门进来了。
“他来下聘你就那么高兴?”姜杨倒是没沉脸,只是这语气怎么听怎么都凉凉的,怪瘆人的。
姜桃有种早恋被家长抓包的错觉,止住笑道:“你没听爷爷刚怎么说的?两个伯娘现下估计肺都要气炸了。”
姜杨道:“今日人多口杂,怕正是下手的好机会。”
姜桃也正色点头,“确实。不过也因为人额外的多,大房不敢冒然下手。不然那样多的饭菜,他们也不知道会下到谁的碗里。”
“姜柏我了解,他自命不凡的很,估计连他亲娘也看不上。今天事情有变,他应该会不放心大伯娘,会自己出手。”
姜桃点头说知道了,又说:“这样精彩的戏码,咱们两个主角总不好错过。咱们出去盯着去。”
两人也不再耽搁,跟到姜老太爷和老太太的身边,帮着他们道招呼乡亲。
而姜家灶房里,赵氏和周氏正在埋头苦干,烧火刷锅洗菜切菜,忙的分身乏术。
姜柏出现在了灶房门口,对着赵氏打了个眼色。
赵氏就借口出恭,溜了出来。
“娘把之前的那药给我。”
吓得赵氏忙伸手去捂他的嘴,姜柏嫌弃地把她满是菜味的手撇开。
“怎么这会儿提这事儿了?咱们不是说好了让我悄悄放那小病秧子的饭菜里?”
姜柏皱眉说今天来的人太多了,娘应该不好下手,还是他方便些。到时候乡亲肯定要敬酒,他把药搀进姜杨的酒里,更方便下手。
赵氏支吾着拿了药包不肯撒手,说你是读书人啊,怎么能亲手做这种事?又说那小病秧子身体底子差,若是分散放在饭菜里,想来吃了就拉两天肚子也没事,这要是全放进酒水里,肚子喝了会不会要糟?
姜柏不耐烦地说他有分寸,抢了药包就走。
后头周氏也从灶房里出来了,说嫂子可别躲懒。赵氏唯恐被她看出破绽,便立刻钻回灶房。
半个多时辰后,姜家正式开宴。
堂屋里肯定是坐不下的,院子里和门口都摆满了桌椅。
赵氏和周氏也算是麻利,每张桌上都送上了两三道菜。
老太爷喊了沈时恩和姜柏,让他们挨桌去敬酒。
姜柏是长孙,代表姜家敬酒也很正常。沈时恩现下还是未来女婿的身份,老太爷喊他跟着,就是对他今日的做法很满意了。
村民们开始对姜家说了门苦役的亲事也有些不理解,对沈时恩这外乡人也有些排斥。经过今天这事儿之后,倒都是对他赞不绝口,这个说他有本事,那个说老太爷好眼光,还有半大小子太过崇拜他,说英雄莫问出处,以后也要成为他这么厉害的人……总之就是热闹的很,话题都是绕着沈时恩转。
姜柏这正经长孙倒是无人问津,他恨恨地看了沈时恩几眼,余光又去看姜杨。
姜杨已经跟着老太太落座了,老太太正个劲儿地给他夹菜,叮嘱他今日多吃些,浑把他当个幼童照顾。
今日是姜杨的亲姐姐定亲,按理说他也应该在敬酒的行列里。老太爷和老太太却个二个都没提,还不是心疼他身子不好,怕他多喝了酒难受?可自己也是个弱书生,二月就要准备县试,他们就不担心他的身子了?
又想到老话说小儿子大孙子,老人家的命根子。而在姜家,二老的命根子却是小儿子和姜杨。他空担了个长孙的名头,处处都被姜杨压了头。如今姜杨连父母都没了,姐姐还是个扫把星,在二老心里的地位还是把他比到了泥里!
姜柏越想越气,趁着人多就拎着个酒坛子去了角落。
他那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娘还担心这药下在酒里会惹出麻烦,依他来看,包药下去要了姜杨的命才好!他是姜家长孙,阖家的关怀和那屋子的藏书,本就该是他的!
而姜桃此时正坐在老太太另边,陪着钱氏等女客说话,余光却自始至终都没有离开姜柏。
眼见他开始鬼祟了,姜桃就起身说去出恭,半晌后回到了桌旁,她蹙着眉头,副有心事却说不出来的愁苦模样。
钱氏见她这样就笑着打趣道:“今儿个可是阿桃你的好日子,不带皱眉头的。可是出了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