禤解撤力,隐去玉柱,她顿感晕眩,失控地退了半步,立刻被人扶住肩膀,她觉不妥,微微挣脱了出来。
一群小妖围着地上那只翻着肚皮的小蝎子指指点点。
彭锦从雾中走出,掌中浮着一颗黑气萦绕的妖丹,说道:“原来这懵懂小蝎不知哪里吃到了千年修为同类大妖的内丹,修为暴增,成了这幅模样。”
“竟是如此?可大妖内丹又是怎么被它吃到肚子里了呢?”禤解疑惑道。
彭锦也觉此事蹊跷,却理不出什么头绪。
黑三见彭锦过眼瞧他,吓得脚底打滑,稳住身形,又看了看地上翻着肚皮的小蝎子,艰难地咽了口吐沫,然后不断给禤解使眼色。
禤解将先前与黑三的许诺与彭锦说了,彭锦欣然应允,转面对黑三等妖众说道:“诸位,我彭锦并非小气记仇之人,这三十三穴原本互不侵扰,那阴尊一来便搅得腥风血雨,各位实属迫不得已,如今恢复如初,实在是件好事。”
彭锦与其他人说完话,转头见夏侯遗站在禤解身侧,略打量一番,眼神落到他手中□□之上,微微皱眉,复而对他恭敬问道:“这位公子怎么称呼?”
“在下夏侯遗,我是来找她的。”说着手搭上了禤解的肩膀。
他虽面无表情,但彭锦能感受到他的敌意。
彭锦似有深意轻笑了下,对禤解说道“姑娘要与这位公子谈一谈吗?”
禤解点了点头。
彭锦扬声道:“大家先且散去,黑三哥,你们回去整顿一下,过两天我派人请你以及其他洞府的诸位一起商量往后事宜。”
黑三面对彭锦,依旧不想面上示弱,不耐烦地乖乖应道:“行、行,那我们先回去了。”
有小妖拎起那只小黑蝎,睁着大眼说道:“阴尊怎么办呀?”
有声音道:“他杀了那么多妖,弄死他,来来来谁喜欢吃蝎子肉?”
“不喜欢,蝎子肉一点都不好吃。”
群妖七嘴八舌,彭锦双手举于胸前示意噤声,现场果然安静下来,他此时已有威信,进而说道:“他如今只是一只混沌未开化的幼小蝎子,寻他仇怨也没什么意思,放了吧。”
那伙小妖倒也单纯,听彭锦这么说,便将它扔进草丛。
彭锦向禤解点了点头,带着自家的小妖进了洞府,黑三和其他妖众也陆续撤走。一只妖娆的妖精路过夏侯遗的时候,扬手往他脖子上一摸,娇嗲地说了句:“俊俏哥哥,以后要经常来玩呀!”
夏侯遗侧身闪避了两步,眉毛轩起。禤解轻笑,向山道走去,他亦缓步跟了过去。
“上次,忘了问你——”禤解看向对面的夏侯遗,眼波颤动:“你去过我们村子,那里还有什么留下吗?”
夏侯遗摸出脖间坠子说道:“除了这个,也没什么有价值的东西了。”
禤解眼神落到血石上,也看到挂着它的绳链,她犹疑了下,好似有什么想问,却终于没问出口,轻叹了口气道:“毕竟那里不是我族祖址,当年迁徙之举突兀匆忙,想是很多东西都遗留在原地了。”
“所以你要找禤氏故地吗?”
“没错。”
夏侯遗看了她半响,眼神里不再有上次那般愤恨和激动,反倒很平静,他说道:“你方才对黑三说的意思,你决定助彭锦成为这里的王,同时也为自己找一个安稳的后盾,然后放心寻你们禤族秘密。”
禤解眸光闪动,夏侯遗比她想象的要了解自己,这让她又安慰又难过,她不动声色地整理表情,认真说道:“这是我必须要做、想弄明白的事情。所以,我不会跟你走,更不会帮助陆协,他若心有大志,也应该用人类的方式去做……我欠你的情,若是这辈子没机会,就下辈子再还吧。”尽管竭力镇定,她的话语还是微微有些发颤。
夏侯遗忍住恼意,冷笑道:“好理直气壮啊。”他微微偏过头,看向远处,轻声道:“你没欠我,是我自己蠢。”说完眉宇微蹙,嘴角略略瘪下,似乎带着一丝委屈。
第15章 各持
“你我私情旧怨暂且不说。今日得见玉柱之力,着实让我开了眼界,你们族志上所述,应是真的。”他默了下,一副追忆旧事的模样:“我们应国的往事,你应该多少知道一些。十八年前,陆况举兵反叛,在北方自立为帝。虽然他孤注一掷,背叛了祖国和所有血亲,但他最终大获全胜,开疆拓土,反将我们逼到了南方。历经多年,北应在他的治理下物阜民丰,兵强马壮,一直对我们虎视眈眈。先帝和娘亲相继离世,如今圣上幼小,舅舅凭借一己之力撑得颇为艰难……”
禤解对应国的历史略有耳闻,她知道夏侯遗的父亲夏侯甄当年在二王爷府中谋事,极受重用,有“大应第一谋士”的美誉,并与应国唯一的公主陆荟喜结连理。可成亲半载不到,二王爷发动政变,夏侯甄与陆荟各持立场,最终和离。北应立国后不久,夏侯甄远遁而去,不知所踪。
禤解问道:“陆况会将你们赶尽杀绝吗?”
夏侯遗缓缓摇头,神情复杂道:“他常年威逼,却一直没下狠手,不知是顾念血亲旧情,还是想成全个好名声,以图得到正统认可。”
禤解对这样的情况并不理解,虽然禤族自古以来族长和巫祝也皆为嫡脉之人。但同辈之中,选灵力最强者为巫祝,族长则是众人投选出最有威望的人担任,这样的标准自然简单许多。
“既然都是陆家的人,谁做皇帝又有什么区别?如此负隅抵抗,弄得两败俱伤,又是何必?”
夏侯遗想到方才的黑三,如此识时务的黑三,遇见仁厚的彭锦——不管彭锦内心如何盘算,确是一副仁厚姿态,黑三最终全身而退。可应国的情形哪有如此简单?
夏侯遗嘲弄地笑了声道:“北应朝局已定,即便舅舅归顺陆况,也只会成为一众朝臣眼中之刺。最重要的是,以舅舅的脾性,绝不可能向他最痛恨的人低头。”
“所以……你也要同他一起走上这条路吗?”禤解担忧起来,南应如此形势,似乎离穷途末路不远了。
“他独自苦撑,不断找寻各种出路。我是他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但凡看到一丝希望,我都会尽全力帮他。”
禤解注目于他,体察他言语之中对于国仇家恨似乎并不十分执着,试探问道:“姽婳公主也是这么希望的吗?”
夏侯遗微微蹙眉,思忖片刻,说道:“娘亲与舅舅不同,我未曾见她怨憎过任何人,对于爹和陆况,她从没说过他们半分不是,却自始至终坚定地同北应对抗。”
夏侯遗恍惚,突觉口中所说娘亲性情中倔强坚韧的部分,倒与面前之人颇为相似,扯着嘴角苦笑了下。
禤解眼神惆怅,心情复杂,她深知夏侯遗的难处,却无法相助。
夏侯遗向妖穴处睐了一眼,洞口空空荡荡,不见彭锦和一众小妖的踪影,他看似随意的环视周遭,也未察觉有其它异常。
“解儿——”
突如其来的呼唤,令禤解惊愣在原地。
“你的决定我了解,可我的决心也不会改变……我还想再试一试——”
未等禤解反应过来,脖子上已然抵着一个尖锐的事物,微微发着烫。她暗中运力,可玉柱就像是被无形囚笼困住一般,无法现形,才惊觉脖上那东西是制衡石。
“勿念,如非我自愿御灵,玉柱便如同死物,你是知道的。”禤解目视前方,轻皱娥眉。
夏侯遗从后将她挟持在怀里,语调轻轻扬起道:“我突然间有个想法,你之前说制衡石的能量在衰弱,那有没有一种方法,可以补充或者加固它的能量?制衡石由你们全族灵力和精血造就,而玉柱需要你的血来开启和催动——如果得到你的血液,想办法保存好,研究出一种方法,是不是旁人也能控制它了?”
禤解双眼倏地睁大,这样的事情,她从未想过。禤族唯有她一人存活,她顺理成章的认为这世上只有自己可以控制玉柱。可夏侯遗的思路更加灵活,他的这个想法,虽然不知是否可行、是否有效,但却是一个方向。
她竭力保持平静,让内心的慌乱不至于暴露出来,可夏侯遗紧贴着她,如何听不到她加重的呼吸声。
他发出狡狯的轻笑,风轻云淡道:“我不懂道法灵术,可我身边有个这方面的好手……哦对了,记得我与你提过应国前国师吗?我从前不知,原来他是个极其厉害的修道之人,我说的这个人就是他最得意的弟子。多亏了那家伙,我才能顺利找到禤氏,并解读出禤氏的文字。”他侧头垂下眼帘,便能看见禤解微微颤抖的睫毛,接着说道:“你是不是也觉得我这个想法有几分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