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盘算着,他闪过快意之色。
索长友见状,低眉敛目,也在盘算事情:皇帝被他们合谋整治,离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日子还有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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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志被蒋云初下了面子,火气越来越大,索性找到了锦衣卫。只是,莫坤皮笑肉不笑地告诉他:“蒋侯爷另有差事,不似方大人这般清闲。”
方志便隔日再去,仍是没见到蒋云初,另外也没察觉,这番行径,又让莫坤、索长友在皇帝面前给他使了绊子,方式不同而已。
至此,皇帝真有些厌烦方志了,让他闭门思过算得口谕,他却一再出门招摇,想违背圣命到什么地步?
斟酌一番,皇帝吩咐莫坤:“派蒋云初监视方志。”依照索长友的说法,蒋云初也是心高气傲的人,一直躲着方志,恐怕是莫坤的主意。眼下么,不用了,就让那初生牛犊斗一斗已成气候的猛虎。是不是利刃,总要试炼一番。
索长友、莫坤心里都知道,火候到了,前者派心腹传了句话,后者则眉飞色舞地怂恿蒋云初:“皇上这摆明了是烦他烦到家了。收拾他!你就往死里收拾!闹出人命我给你兜着!”
蒋云初莞尔,回莫坤一句:“借刀杀人?”
莫坤打哈哈。
蒋云初叮嘱道:“跟赵禥打个招呼,帮忙可以,别添乱。”
“明白!”莫坤拍着胸脯打包票,“方志一直瞧不起赵禥,赵禥巴不得他早点儿玩儿完。”
蒋云初颔首一笑,安排好手边的事,特地去了一趟书院,叮嘱贺颜:“近日出门,不要临时起意,尤其不要独自出行。”平时没事,不论去何处,调配的人手足够保她安稳无虞。
贺颜乖乖说好。
蒋云初等了片刻,见她也不问原因,揉了揉她的脸,“也不问我开罪谁了?”
贺颜就笑,“先生说你招人恨,早就提点过我了。”
“……”有这么提点人的么?先生是越来越不着调了。
贺颜岔开话题,“过几日,先生要给我一阵子假,哥哥与周姐姐婚事在即,我看能不能帮衬爹娘什么。”
“是该如此。”蒋云初想着,已经派常兴去贺府传过话,让他们这一阵也加些小心,莫坤特地拨了几十名锦衣卫给他调配,那就只需等着方志往坑里跳了。
犹豫片刻,他握住贺颜的手,“若遇到事情,不要惊慌,你要相信,我不是在你附近,就是安排了策应的人手。”
“相信。”
“怕不怕?”
贺颜摇头,“不怕。比起乌鸦嘴的手札上的下场,有什么好怕的?”
她并不知道,手札出自贺夫人之手。蒋云初笑道:“别那么说,写手札的是我们的恩人。”
“也是。”她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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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莲娇借着帮陆休为贺颜筹备嫁妆的机会,进到了他的库房,真是开了眼界:里面不乏价值连城的物件儿,当然,在她眼里最珍贵的,是陆休的文墨。
陆休闲来写过一本棋谱,一本奇闻异事合集。
何莲娇爱不释手,一进库房,便捧着看,有时候会忘了时间。
她这本该是抽空安排的事,眼下常大半天不见人影,程静影有事交代她的时候找不见人,便问陆休,是不是另外给她差事了。
陆休思忖片刻,去了库房。
库房里,何莲娇倚着花梨木架子,正捧着书看得入神。
陆休蹙眉,“跑这儿来看书?”
何莲娇被吓得不轻,手一哆嗦,书掉到了地上。
陆休一看,眼熟,再一看,是自己记录的奇闻异事,又是蹙眉,“这些乱七八糟的,谁准你看的?”
何莲娇失笑,“哪有,好得很。”说话间,弯腰捡起书,用衣袖擦拭微尘。
“没正形。”陆休问,“准备得怎样了?”
何莲娇取出一份明细单子,“差不多了,您瞧瞧。”
“差不多是差多少?”陆休接过单子。
他看单子,她看他。
陆休看完,想了想,亲自添减了几样,“妥了。”
何莲娇显得很失落,“这就完了?”
陆休不答,向外走。
何莲娇捧着书跟上去,“先生,这本书,还有那本棋谱,能不能借我两日,容我誊录出来?”
“棋谱可以。”陆休说。
“不,这本也要。”
陆休转头凝了她一眼,见她已将书搂在怀里,没辙了,“行。”
何莲娇绽出璀璨的笑靥,小跑着去取来棋谱,追上他,回往外书房。路上,她问:“先生,原来您这么富裕啊?”
陆休牵了牵唇,“我应该很穷?”
“不是不是,”何莲娇笑着摆手,“只是没想到,您富裕到了这地步,我都想住在库房里了。”
陆续哈哈一乐,“行啊,回头让你看管库房。”他只是开玩笑,她却频频点头:
“好啊。”
陆休睨她一眼,“滚。”
何莲娇失落了一下,之后撑不住,笑了。
回到外书房,恰好有仆役来禀:“穆先生求见。”
陆休、武睿第一反应是:“又来打秋风?”
那位穆先生前年开了个不大不小的学堂,总是缺东少西,因与陆家是世交,没少在信里哭穷。起初陆休卖情面给他,酌情送他一些东西——不远千里送过去,人手是翎山书院出,这种赔本儿买卖做了几次,任谁也有够。
按理说,穆先生该见好就收,可他不,继续哭穷,有机会更是亲自来京城,好歹要带些东西回去。
陆休从不是好相与的性情,但是祖父压着他,让他别可哪儿得罪人,因而穆先生过来的时候,让典谒应承。典谒实在应承不了,就由武睿去打太极。
这次,武睿先一步告饶,连连苦笑着摆手。那人忒能磨叽,他一想就头疼。
陆休瞥一眼正伏案忙碌的贺颜,道:“颜颜,你去应付穆先生,横竖不能让他如愿。”
贺颜讶然,“金陵那位穆先生?”看过书信,也听说过那人的事情。
陆休颔首。
贺颜心生抵触,“那不是典谒或您的事情么?”
“啰嗦,快去。”陆休在书案后落座。
“不。”
陆休连话都不说了,只打个手势。
贺颜有点儿委屈,边走边嘀咕:“摆明了把烫手山芋扔给我,真好意思啊。我这两把刷子,怎么对付得了那样的人?”样子蔫儿蔫儿的。
武睿、程静影等人瞧着,又是不落忍,又想笑。
陆休则道:“仪态。”
贺颜深吸进一口气,恢复成惯有的优雅仪态,到了待客的花厅,在仆役引见下,与穆先生见礼,“学生贺颜,问先生安。”
各个书院的人都知道贺颜与陆休的渊源,穆先生也不例外,这时愣了片刻:惊艳于女孩的美,意外于她来款待自己。回过神来,他连忙还礼。
落座后,贺颜先一步道:“今日不凑巧,书院山长、监院都不在,便由我来款待先生。”
“荣幸之至。”穆先生没来由地有些受宠若惊之感。
贺颜抬手做个请的手势,“茶不错,您尝尝。”
穆先生说好,喝了一口茶,道谢之后,言归正传:“不瞒贺先生,我是遇到了难处,千里迢迢来求助的。”
贺颜心说你没那本事就别开书院,把自己弄得像个乞丐,学生们面上也无光,腹诽着,她微笑道:“这种事,我做不了主。”
穆先生道:“敢问陆先生、武先生他们什么时候回来?”
贺颜只好睁着大眼睛胡说八道:“说不好,去办事情了。”
穆先生直觉她在敷衍自己,可神色单纯诚挚,由不得他不信。沉了片刻,他赔笑道:“贺先生是陆先生的高徒,又是贺府嫡女,我遇到的这点难处,你应该就能帮衬——我那边要教学生们琴棋书画,缺几架琴、一些颜料。”
贺颜心生不悦:这种人可真给教书人长脸,幸亏金陵京城相隔甚远,不然他不定一年来多少回。她淡淡笑着,道:“您也说了,我只是先生的学生、贺家的女儿,凡事都做不了主。”
“这可怎么办?”穆先生真拉得下脸,可怜巴巴地看着她,“忙过秋收这一段,学生们就要回书院上课。”
“爱莫能助,我真做不了主。”贺颜跟他说车轱辘话。换个人,可以反过来哭穷,但他不行,让陆休知道了,一定说掉价——也真是,犯不着。
再怎样,穆先生这时候也品出来了,她已打定主意不帮忙。他讪笑着起身,道:“蒋侯爷的聘礼,让人疑心他富可敌国,你却是这般精打细算,没想到,真是没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