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上娇颜(42)

作者:九月轻歌 阅读记录 TXT下载

蒋云初自是从善如流。

到了后园,走在湖畔,贺夫人让下人远远随行。

蒋云初道:“今日得跟您聊些贺侯爷相关的旧事,知道您的态度,我才知道如何行事。”

贺夫人笑着颔首,“应当的。你指的旧事是——”

“贺侯爷的生死之交。”

贺夫人脚步顿了顿,转头看着他,轻声道:“他的至交,是景国公、何国公和你父亲。”说着,眼神一黯,“景家的惨案、你双亲的突然离世,对他的打击特别大。贺家经历过牢狱之灾后,他说,往后行事只为孩子们着想。他再没跟我提过昔年三位友人,我当然更不会提,提起来,也只有扼腕痛心,更觉无能为力。”

蒋云初敛目微笑。贺师虞做到了,所做一切,可不就是在为孩子们着想,不止自己膝下的儿女,还有景家的孩子。

贺夫人回忆起往事:“颜颜被送到庄子上那三年多,他得知你也一直在,特别高兴。你们回来之后,他看到你,应该挺难受的。

“我也是。

“最早我们四家的女眷相互走动着,你和景家的孩子,我都见过,喜欢的不行。

“做梦也没想到,你们会在幼年经历那样大的风雨。

“那种事,我见到你,总想提,又不敢提。

“没法子的事,日子总要过下去,看到你和颜颜结伴长大,我想的更多的便是日后了。

“说起来,要不是你年岁小,又有陆先生那层关系,侯爷大概不敢让颜颜与你常来常往。要顾忌的太多。”

说到这儿,她眼中有了歉意。总是觉得,在那样的渊源之下,她与贺师虞对这孩子不够好。

蒋云初微笑,“明白,大局为重。”停了停,问道,“如果侯爷瞒着您,为我和景家做什么事,您——”

贺夫人一愣,继而笑道:“要是那样,你怎么看?”

“我是蒋家的孩子,自然感恩戴德。”

贺夫人这才回答他:“要是那样,就好了。”语气似是叹息一般。

要是那样,贺师虞便仍是她年少时认识的男子,重情义、有血性。

要是那样,贺家便不会有与蒋云初反目之日。陆休的得意门生,焉能不知善恶不辨是非?前世若不是痛入骨髓,绝不会偏激行事。

蒋云初听出了一些弦外之音,却是明白,做长辈的,有些话没法子与他说透。

“其实,侯爷已经那么做了。”蒋云初神色诚挚地看着她,“他在为景家未雨绸缪,尽自己的一份力。您先前所说的贺家隐忧,便是此事。此事我能办妥,已经请他罢手。”

贺夫人身形一震,“他……他到底做了什么?”

蒋云初对她的反应看得一清二楚,心里便有数了。他刮一下眉骨,“侯爷近几年一直在寻找景家后人。”

“居然有这种事?”贺夫人满脸茫然地看着他。

“千真万确。”

贺夫人环顾周遭,脚步轻飘飘地走到就近一张长椅前,落座后,绞紧了手里的帕子,好一阵才镇定下来。

蒋云初走到她近前,很少见的,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这件事,我不告诉您,您心里就总不踏实,告诉您,又担心您与侯爷生嫌隙。”

“怎么会呢?不会的。”贺夫人微笑,“能不能与我细说原委?只管放心,他不想让我知道的事,在他面前,我就会一直装作不知道,直到他告诉我。”

蒋云初感激地一笑,“您能体谅我与侯爷,再好不过。”他还真怕弄得两面不是人。随后,他梳理一下思绪,将贺师虞寻找景家后人的事情如实道来,随后,索性将近期的事也合盘告知。她是最应该知情的人。

贺夫人听完,心头一动,想到了很多事,险些落泪。她轻声问:“景家的后人,现在是不是叫洛十三?”

蒋云初说是。她如何得知,他也没问。

贺夫人飞快地擦了擦眼角,定一定神,看住他,让自己暂且只顾及眼前事。

她就说么,他这种人,别说提前几个月提醒,便是提前几日,也能扭转局势。

“做得好。”她满脸欣慰的笑,“如此,我心里也就真踏实了。你和颜颜的亲事已定,日后贺家的事,你更要费心些。侯爷不见得比你办事更周到,他那心思是好,担负的凶险却太大,若是被恶人抓住把柄,连你都要被殃及。”

“我会竭尽全力,我们凡事商量着来。”

贺夫人点头,再点头。

蒋云初看得出,她需要一段时间才能完全消化掉那些事,又说了几句话,便道辞离开。

贺夫人亲自送他到垂花门外,看他走远,才折回内宅,去了自己的小书房。

她遣了下人,坐在窗前的圆椅上,开始整合前世今生一些事。

前世,贺师虞对梁王低头,定与景家有关。

如今看来,没别的可能。

只能是这样。

怪不得,前世云初说,与贺家无话可说。到了那地步,还能说什么?

怪贺师虞不该寻找已经与他成为至交的景家后人么?

初衷没有人能不理解,只是代价过于惨重:一时的取舍,决定了贺颜铤而走险、玉石俱焚。贺颜,是他的命。

而前世最终,云初并没放弃贺家与景家——

让贺朝镇守西域,给的兵权越来越重,给的将士无一不是最精良的。

他要贺朝为百姓为官、守城,更要贺朝来日清君侧,推翻昏君与佞臣当道的朝廷,扶持太子登基。从不曾点名这一点,可很多人都看出来了,大多数乐见其成,少数跳着脚地反对。反对的,自然是自寻死路。

他让人痛心的地方就在这儿:明明自己可以做到,却任性地选了歧路。

也是啊,一个已经疯魔了的人,只有昏君才会允许他有道理或没道理地报复、宣泄怒火。

贺朝的妻子周氏,逢年过节会带着孩子回京来,曾偷偷告诉她一些事:景家后人已经到了西域,且带了众多人手,已经编入军中,成了贺朝的左膀右臂,只是碍于冤案不曾昭雪,仍是用化名洛十三。

一面说一面哭,无助地望着她,喃喃地问:云初到底要做什么?

做什么?寻死而已。

婆媳两个心知肚明,但谁也不愿说出口。

不难想见,兵临城下之前,他便已如心脉俱损的孤狼一般,杀掉自己,由心腹将他与颜颜合葬——迁移颜颜棺椁的事,她震惊伤心之下不曾细问,而今平静下来,不难想见,颜颜最终的停留之处,定是他指定的地方,没有人能扰他们安宁。

不可失的红颜,因贺师虞送命,起因却是他的过命之交。

那种挣扎、痛苦,任谁能承受?

可最终,他还是选择成全贺师虞,以他离经叛道、惊世骇俗的方式——最终结果是好的,但过程遍布痛苦磨折。

他甚至没有给自己双亲讨个说法,是觉得没必要吧?昏君佞臣的说辞,即便是真的,人们也会打心底质疑,不敢说出口而已。

可不就是没必要,倒行逆施到了那种地步,作为蒋家后人,哪里还有为双亲鸣冤的余地。

再者,真正的罪人是皇帝,已经不在了,他是有理由不在意——皇帝究竟是暴病而亡,还是死在了他手里,也只有他清楚——又一个前世的未解之谜,私下里,认定他谋害皇帝的不在少数。

至于前世太子被废,由头定是何家参与海运,便有了后来云初迁怒,不肯扶持太子的事。

说起来是她绝不该理解的事,可她两世为人,真的理解。

他折磨了那么多人,无法走出心之炼狱的,自始至终只有他。

心尖锐地疼起来。

那个混小子……泪水模糊了贺夫人视线,到此刻,连对他的畏惧都没有了,唯有心疼。

再想到贺师虞,便是泪如雨下。

原来,他的痛苦,不比云初与她少一分。

为了至交后人,导致爱女殒命。从颜颜凋零那一日起,他就已陷入人间炼狱。

可是能说他错么?

不能够。

他做了该做的事,错误在于,没将事情做到滴水不漏。

错了一步,毁了颜颜与云初。他若先一步料到,宁死也不会的。而云初施加给他的报复,如今看来,无一不是诛心之痛。

或许她亦有过错,不是称职的妻子,要不然,贺师虞怎么会对她有所隐瞒,被逼问时也不肯解释,不争取她的谅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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