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后回住处的路上,除了诸多同窗,贺颜还遇到了沈清梧,她恭恭敬敬地行礼。
沈清梧抬一抬手,“从外面回来的?”
贺颜如实道:“是,去陆先生那边蹭饭了。”
沈清梧微笑,“时间还早,回房歇会儿吧。”
贺颜称是,欠身离开。
沈清梧望一眼她的背影,不知何故,这孩子这几日有了些变化,自内而外地沉静、沉稳了一些。
这是好事。
一生长得很,只有赤子情怀,远不能应付。当然,在年少时过于世故也不好。例如她。
她转身,去了听雪阁。
很明显,陆休不大愿意见到她,神色淡漠,“何事?”
“前两日,外祖父唤我过去说话。”沈清梧语声和缓,“他说朝廷总是缺人,仍是希望你入仕。”
陆休玩味地笑了,“你怎么说?”
“我不能说什么。”
陆休直言道:“我从没有做官的心思。”
“知道了。”沈清梧清亮的眸子凝住他。
“只是来说这些废话?”
沈清梧不恼,反而笑了,“是。”
陆休面无表情。
“来看看你。”她说。
陆休牵了牵唇,笑意凉凉的,“看我可有悔意?没有。从没有。”
沈清梧与他对视良久,“对不住。我始终欠你这一句。”
“从何说起?对不住,当初与我恩断义绝?”陆休笑意已透着冷酷了,“我收下。没关系。”
沈清梧神色黯然,“那时我太贪心了。”
陆休眼中一丝暖意也无,直白地道:“你与我不是同道中人。我也跟你说声对不住吧。对不住,当初不该遇见你。你该回家找个志同道合的人。”
沈清梧低头沉默了一会儿,轻声道:“我会一直在书院。”
陆休无所谓,“随你。”
站在门外的小厮屏住呼吸,一动不动,直到沈清梧离开很久之后,才敢挪动脚步。转头见到贺颜,把听到的一些要紧的话跟她说了。
贺颜便知道,日后再不能与陆休提及沈清梧。
随后几日,陆续得到消息:宫中林贵人诞下一女,封号安平,林贵人殁;罗家五少奶奶诞下龙凤胎,母子平安。
与手札上写的完全一致。
贺颜做不到不郁闷,但一半日也就想开了。
蒋云桥那边的事也现出端倪,因蒋云初掺和的缘故,事情一开始就偏离了轨道——
连续两日,蒋云桥收到请帖,外地茶商聂祥来京,在别业设宴相邀他及辛氏。
常兴在回事处看到帖子,心头一动,更加留神,派人从速告知蒋云初。
蒋云桥听说过聂祥,几个商贾对这人的评价都很好,第一次拒绝是因真的有事,第二次便应下了。
夫妻两个出门前,蒋云初赶回府中,道:“我也去。”
二人讶然失笑,旋即点头说好。
到了聂家别院,聂祥见蒋云初也来了,很有些受宠若惊,分外殷勤地请兄弟二人到花厅。
辛氏则被聂太太请到内宅。
外面,蒋云初一开始就告诉聂祥:“我不懂生意上的事,听听就好,聂东家不用管我。”他只是来看有什么猫腻的。
蒋云桥笑道:“他自幼寡言少语,听得多,说的少。”
临江侯惜字如金的名声在外,聂祥听说过,笑着颔首,命下人服侍茶点尽心些。
聂祥、蒋云桥说了许久生意经,宴席摆好,席间愈发熟络,谈笑风生。蒋云初虽然不怎么说话,但是神色平和,并不会让人不自在。
用过午膳,聂祥邀请兄弟二人到后花园转转:“园子里的花开得不错,赏花之余再喝几杯。”
于是,三人去了后花园,在园中游转片刻,到高处的凉亭落座,这里视野更为开阔,湖泊、花树林、芳草地尽收眼底。
蒋云初慢悠悠地喝着清淡的酒,赏看景致。
聂祥开始试探蒋云桥,有无做茶叶生意的兴趣。
蒋云桥的想法是考虑考虑,但蒋云初在,不免看他什么意思。
蒋云初微不可见地摇头。
蒋云桥就道:“眼下实在忙不开了,过两年再说。”
聂祥也不勉强,很从容地笑着转移了话题。
聂家有管事来请随侍在兄弟二人身边的小厮:“这里有人服侍着,二位不妨去歇歇,与小的吃几杯酒。”又对蒋云初、蒋云桥行礼,“请二位爷给小的这个恩典。”
聂祥先一步笑道:“你倒是乖觉。”又对兄弟二人道,“二位放心,我这里的下人还算懂规矩。”
兄弟两个同时颔首一笑。
过了一阵子,有衣袂翩然的少女带着仆妇来到园中。
少女样貌娟秀,过于注重仪态,那小碎步看得蒋云初想蹙眉。直觉告诉他,这就是手札上堂兄那个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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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小风波/兄弟(一更)
聂祥也发现了少女,笑道:“那是小女。这一两日要办个赛诗会,眼下该是来看看在何处合适。”稍稍一顿,问,“我唤她来给二位请个安?”
“不必。”兄弟二人异口同声。
蒋云桥心思很简单:不论在哪家做客,都没必要见闺秀。
蒋云初想的则比较多:双亲都有客人,聂氏女即便不用在内宅帮忙款待辛氏,也不该晃到这里。世风开化不假,在长辈的客人面前乱晃是什么路数?赛诗会的话,聂祥也是有意提及。
聂祥并不坚持,笑着敬酒,再说起家常话来,却与女儿有关:“聂家三代经商,她却是文人的性子,自幼读书,琴棋书画样样都爱,也不知随了谁。”
蒋云桥避重就轻:“说到读书,我就不是那块料,万幸,云初不似我,是好苗子。”
聂祥笑道:“侯爷文武双全,谁人不知?”
蒋云初一笑置之。
蒋云桥岔开话题,评点起这园子的好处来。
蒋云初随着堂兄的评点望向各处,不再留意聂氏女。留意与否,都是在别人家里,该出的幺蛾子,一定会出。
说笑间,忽听得湖畔传来人落水的声音、仆妇的惊呼声。
蒋云初转头望过去。
蒋云桥也循声望过去,就见湖畔的一段围栏断了,湖水之中,女子喊了一声“救命”,该是呛到了水,没再发出声音,只是拼命挣扎。
岸上的仆妇急得团团转,随后开始哭天抢地:“这可怎么好?我们都不会水啊……救命、救命啊!”
在近处服侍的小厮管事疾步跑过去,却也不会洑水,束手无策跟着喊“救命”。
阵仗委实不小。
聂祥已经站起来,满脸焦虑地搓着手,“这可怎么好?”说着环顾左右服侍的,“你们还不去救人!?”
几个人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小的不会水。”
聂祥求助地望向兄弟二人,已经落下泪来。
蒋云桥站起身来。
蒋云初淡淡望向他,“你个旱鸭子,添什么乱?”心里则不得不服气:手段是最常见的,他们却做足了工夫,一个个的,不去唱戏真是屈才了。
蒋云桥闻言心念数转,心知堂弟定是看出了什么不妥,便没动。
聂祥就急切地望着他,“侯爷呢?”
蒋云初牵了牵唇,端坐不动,“你说呢?”
聂祥哽了哽,便要下跪请他伸出援手。
蒋云初却比他动作更快,起身招呼蒋云桥,“聂东家正忙着,我们该走了。”
蒋云桥说好。
聂祥僵住,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兄弟两个大步流星地走出凉亭,去往前方。
蒋云桥是心善之人,微声问:“出不了人命吧?”聂祥都哭了,他也就拿不准了。到底是一条人命。
蒋云初却道:“死了倒好了。”
蒋云桥闻言一愣,继而没辙地笑了,给了堂弟一拳,“到底怎么回事?”
蒋云初语声微不可闻:“落水那个会水,你没看出来?”
蒋云桥很诚实地摇头,“没有。”
“你信我。”
“自然信你。”
将至月洞门,聂太太与辛氏迎面而来,言笑晏晏,看到他们,聂太太神色有了细微的变化:“二位这是——”
蒋云初不说话。
蒋云桥只好道:“有人落水了,我们在也是添乱。”
辛氏眼中闪过一丝狐疑,据她所知,兄弟二人都是水性绝佳,府中的清凉阁,就是用来让他们游水消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