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少女欢天喜地地抬起头来,一下子放开衣角扑到季棣棠怀中,极为开心地道:“谢谢公子!”
“不生气了?呵,去找楼里的姐姐们玩吧,在这边还有点小事要处理,等过几天处理完了,带你们去个更好玩的地方。”
“遵命!”少女喜气洋洋地站起身来,灵动双眼中笑意掩都掩不住,“公子可要说话算话。”
“公子说话向来算话,”柔美女声自暖阁门口传来,却是良宵笑盈盈地曼步而至,“琚瑶姑娘可以放心。”
“良宵姐姐,”琚瑶笑了笑,吐吐舌头一溜烟跑远了,“我去玩啦。”
“都办妥了?”待到少女影子再也看不见了,座上公子这才缓缓开口,语调却仍旧是漫不经心的,好像在谈论的,并不是那桩牵涉多方的生意。
“回阁主的话,白璧已经交付,那两人也已经离开,只是……那个跟白璧有关的孩子的情况,因为对方太过谨慎,我们目前还没有掌握。”
“无妨,我知道了。他要保那个孩子也在情理之中,我们不需要过多干涉,暗线那边怎么样了?”
“刚刚暗线来报,丹青已经到达指定地点,洗髓也已自后门而出,预计不超过一炷香便能行至我们与猎者约好的方位,我们的人会时刻关注动向,一有事成信号会立刻向您禀报。”
“好,不错。”季棣棠向雕花木后椅背上懒懒一靠,手腕一晃晃出个精致青瓶,在良宵面前摇了摇,一双美到令望见者神魂颠倒的桃花眸微微上挑,轻声笑道:“等再过一阵子,它就归你了。”
那话语中漾起难以言喻的诱惑意味,足以令世间所有化了形且以诱人为道的狐狸精自惭形秽。
只是,这话音未落,他却又收回手去,将这小瓶当着良宵的面放进灵戒,闲闲道:“你暗报做得不错,但媚术却欠了些火候,你本体不是灵兽,媚术差些本也无可厚非,但这两者在花间酒缺一不可,懂了吗”
“谨遵阁主教诲。”良宵低头应道。
“嗯,”绯衣公子甚不在意地应了声,随即漫不经心道:“去吧,别忘了告诉猎者,要做就做得干净些,别被昆梧山茅山宗那些人发现了。”
“是。”良宵起身,“那良宵先告退了。”
第19章 凶煞邪(中)
花间酒外,百里长街依旧笙歌阵阵,一派歌舞升平、醉生梦死的盛世华景。
只是不知何时,原本天上那一弯冷月银光,早已被黑云悄悄遮蔽了清辉。
黄衣男子袖揣画卷,神色疲惫,匆匆行过百里长街,待行至偏僻处,却忽然拐进一阴暗狭窄的小巷,先从怀中掏出一火折子,又将那幅丹青自袖中取出,双手颤抖着举在面前,借着火折子微弱的光,将那画面上的溪边吹笛起舞图看了又看。
“九娘,是我对不起你,”男子眉头紧蹙,盯着画卷的英气双眸中闪过一丝极痛苦的神色,似在自言自语,又似情人间的低声呢喃,“可是我当年真的是没办法,没办法啊!今生我欠你这许多,来世做牛做马还给你,只求你在泉下安息,不要再来找我了!”
说完这些,他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似地,猛然举起手中火折,就要将绝美丹青付之一炬。
就在这时,变故陡生!
“灭!”
一枚银针破空呼啸而至,紧擦黄衣男子的手而过,带起的气流瞬间将火光灭了个干干净净。
紧接着又是两枚,分别自左右路破开夜色,直直刺向黄衣男子身后浓重近成实质的黑雾。
“定!”
男子被小小银针带得一个趔趄,一屁股倒坐在了坚硬的青石砖面上,倒地瞬间余光瞥见身后光景,登时倒吸一口凉气,眼白一翻,勉强支撑着才没有让自己活活吓晕过去。
只见身后那被银针定住的一团黑雾中,若隐若现着一张脸。
布满刀痕和烧焦痕迹的脸。
因为没有完好的肌肤,那张脸几乎是木讷而无任何表情的,但在那双虽被焦黑表皮掩埋但仍依稀可见的赤红眼眸中,却有着显而易见的,近乎疯狂的恨意。
是要抽筋噬骨,生吞活剥的,滔天恨意。
黑雾对面戴幕笠的白衣女子右手再次祭出三根银芒,左手挽个花式从虚空中轻轻一点,却是自虚无中取出一把光华盛极的长剑来。
“仙子救命,那怪物要杀我,求仙子一定要救救我啊!”
宁远湄低头看一眼跪在地上苦苦哀求的黄衣男子,心中生了些怜悯之意,当下微微颔首,持剑上前挡在男子与黑雾之间。
她是医者,又是修道之人,自小学的是天地正道,悯爱苍生,虽自在花间酒发现这人皮画时就知别有蹊跷,这黄衣人多半也做过些伤天害理的龌龊之事,但一路跟来,还是不忍看有人在眼前丧命而无动于衷。
当下便不再多言,一抬手将那在烈火中走了一遭仍完好无损的丹青画卷浮到空中,右手三根银针同时射向画卷首尾中三处,带着丹青向那黑雾直覆而去。
与此同时,手中长剑铮然出鞘,碧芒一时映得漫漫黑夜有如白昼,缥碧剑身则在女子轻抚下发出昆山碎玉般的九天凤鸣之音。
“去。”宁远湄轻轻一挥,碧灵剑气凝成的光刃如流星坠地般呼啸而去,将那团黑雾斩成上下两半。
黑雾散去才能发现,原来焦黑人头下,还隐藏着一具没有四肢的残破躯体,其上同样覆满了烧焦的痕迹,四肢断口齐整,一看即知是用利刃劈砍而断。
饶是宁远湄见过数不清患有各种疑难杂症身体残缺的病人,见到此种惨状,还是不禁心头一颤,看向黄衣男子的眼神,也就越发冷似寒霜。
“嘶!”黑雾后这早已不能称之为人的怪物喉咙早已被烈火毁尽,能发出的,就只有喑哑难听的嘶吼。但饶是如此,它在面对着对面那个惊惧不定不住问着“是不是已经被收服了”的黄衣男子时却仍旧不住地嘶吼,仿佛有千言万语想要在这样一个夜晚不受控制地释放出来,控诉那些夹杂着血与泪的,不为人知的过往。
“收!”白衣女子闭目凝神,手上长剑于猎猎风中再次光华大盛,碧色剑影一分为八,萦绕四周,将黑雾和被三根银针钉住的画卷彻底围在中间。
八方剑影慢慢收紧,位于中心的黑雾在威压之下被迫缓缓缩小,与近在咫尺的丹青画卷相触,发出刺耳的交触声。
最终二者融合,黑雾中的头颅在最后发出一声低吼后被重新一丝不漏地收回了画中。
宁远湄反手一点,食指处破开的殷红鲜血隔空抹在画上,为水墨丹青增了一抹艳色印结。
最后的最后,她看着被收回握在手上的画卷,眸光流转不息,清冷疏离的嗓音在夜色中久久回响:“这幅画,我会带去寺庙,请卧禅寺的大师帮忙诵经超度。她不会再来寻你的麻烦。不过,善恶终有报,公道在人心,不久后自会有人来调查此事始末,届时,还请阁下配合。”
随着白衣倩影的远去,方才那场斗法留下的余烬也逐渐消散于深深夜色中,好似一切都从未发生过。
黄衣男子靠在街边楼壁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原本惨败的脸色随着白衣女子的离去逐渐转好,甚至唇边还禁不住噙起一抹按捺不住的笑意来。
担心了这么久的事终于解决了,换做谁都免不了要长舒一口气,心大点的说不准还要找个馆子小酌几杯。
然而,还没等他迈开向酒馆去的腿,一阵若有若无的笛音,却忽然在这静谧夜中,缓缓响起。
听那调子,竟是当年自己在溪边为九娘伴奏时吹奏的绸缪。
不仅如此,那笛音中,似乎还夹杂着银铃般清脆的少女笑声。
像极了,当年仅豆蔻年华的九娘。
正当黄衣男子怀疑自己是不是疑神疑鬼听错了,静谧黑夜里,又忽地传来一声能令听者瞬间打个寒颤的诡异猫叫。
“喵呜。”
这喵的一嗓子终于不再是若有若无的了。
不远处巷口,一只通体纯黑唯余四爪雪白的玄猫雍容地舔了舔爪子,懒懒叫了一声后,迈开小小的步子向这边优雅行来。
乌云踏雪,猫中极品,生性通灵,所现处多伴异事。
这地方晚上有猫也没什么奇怪的,黄衣男子自我安慰道,随即继续若无其事地朝着围墙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