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舟懒得理他，手上用力，动作不停。
差一点就要被剥下衣服的柏钺只能一把揽过顾舟的肩膀，将这人按住，然后略微摇头，正色道：“船儿，不要耽搁，开门。”
顾舟偏头，正好看见这人鼻尖大颗大颗的汗珠，再往上，是黑沉沉的眼睛和微微皱起的眉头。
这什么臭毛病？
伤情加重了还闷不做声想要硬抗。
叫你声队长还真当自己是精神领袖了？
当我这么个大活人在这儿是摆设？
顾舟在心里默默地吐槽完，决定还是不要挑战他家队长的权威，不然这人可能会硬撑着在空地上来个五十米往返跑。
他转过身来，将后面借着站位隐蔽好然后大摇大摆看八卦的冯彪扯了过来，一把怼到柏钺身上，然后说道：“大彪，你家队长腰酸，扶着他。”
一旁的赵田田悚然：“腰……腰酸？”
然后他咔咔地扭动脖子，看向柏钺：“队长，看来你不行啊……”
柏钺露出一个阴恻恻的笑容。
众人乖巧看门。
顾舟腾出手来，再次将手按上门边的金色边框中，紧接着，熟悉的机械女声再次响起，台词一点没变。
“授权失败，无法开启研究所安全通道。”
顾舟微微皱眉：“检测各区域权限。”
“叮——”
金色边框内部出现旋涡状的白晕，大概十秒钟后，白晕消失，变成了一片红色。
“研究所B区已启用封闭，A区进入休眠状态，可启用紧急避难权限。”
“是否启用？”
顾舟的手猝然落下。
他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喃喃道：“不可能……我只离开了20天，B区怎么可能启用？”
电子门禁系统并不能理解这个过于复杂的问题，没有得到可用的回答，机械女声再次问道：“是否启用？”
小叶医生轻轻拉了拉顾舟的衣角，顾舟这才回过神来，有些颤抖地说道：“确认启用，播放B区封闭前留影。”
“叮——”
“正在启用A区紧急避难权限，权限所有人，编号HG20200315，研究员顾舟，预计启用时间：三十分钟。”
金色边框里出现了一个绿色的三十分钟倒计时，紧接着，众人所占的地方头顶上仅剩的光源开始变弱。
“播放B区封闭前留影，检测到缓冲层中心投影设备，是否就近投影？”
顾舟转身，看向空地中心：“是。”
空地中心位置的天花板上突然伸出一个小小的黑色探头，然后探头旋转了几圈，似乎终于定位到了顾舟等人的位置，然后朝向这边定格下来。
一束光从探头里发出，然后骤然分散开来，变成细密的网格。
网格的颜色几番变化，最后在空地上投射下一个穿着军装的人影。
光影斑驳，那人影好像真人一般，准确地看向了顾舟。
小叶医生抬头，正好看见了顾舟怔忡的神情。
顾舟微不可闻地说道：“老师。”
人影穿着妥帖的军装，规整的军靴，连灰白的头发都一丝不苟，从全息影像的投影来看，他似乎正站在一扇厚重的银色大门前。
人影似乎没想到录像这么快就打开了，有些尴尬地清了清嗓子，然后缓缓说道：
“同胞你好，我是研究所所长张明德上校，很高兴还能有人见到这段录像，我不知道你们是通过何种途径进入，但这已经不重要了，毕竟人类在这场巨大的灾难面前早已没有了你我之分与国别之差。
“现在是华国时间20XX年1月3日上午9点13分，距离研究所开启红色警戒状态已经过去四月有余，这四个月里，我们竭尽全力，但仍未能研究出未知病毒的活体疫苗或者完备抗体。
“研究所在最后关头不得不采用最原始胚胎细胞培养的方式，从组织液中提取可能的抗体成分，这一方法虽然笨拙，但却可能有些成效。
“我们通过人体胚胎细胞获得的抗体效果尚未验证，研究所已无力验证。于是，十天前，我研究所副主任研究员顾舟中校带着三支成品初级抗体出发，寻找人类有生力量，既为现有人类延续，亦为研究继续进行。
“从现有资源与人类科学而言，研究所已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掌握不了病毒的变异方向与致病机理，我们实无可能再进一步。但这十天来，我们已经尽己所能制造了足够的初级抗体，所有研究资料与抗体均储存在研究所中心区域内，希望能够有所帮助。
“上天并未眷顾我们，但我们不可轻言放弃。
“目前研究所内只留下我与李步玮中校，李中校是火种计划直接负责人，我们已经启用研究所B区，常驻其中，进行人类体外培养工作，以期能够在被世人遗忘的戈壁深处，延续方寸人类文明。
“人类文明浩浩荡荡数千年，不能在我辈手中断绝，所以，我希望无论是何人看见这段录像，都能够留此处一份清净。另外，B区是华国最强大的避难基地，汇聚着华国所有未曾公布的尖端科技，所以不要妄图能够通过铀弹或者核武器进行攻击，这只是徒劳。
“如果有这样的重型武器，我们会很高兴看见它们炸裂在丧尸的头顶。
“B区将在十分钟后进入封闭状态，我身后的这扇大门将长闭十年，十年之后，如果病毒重归尘土，我们将带领新时代的人类重建家园。
“到那时，希望我们还能与其他人类再次相见。”
全息影像说道这里闪动了几下，然后倏然间消失不见。
顾舟怔怔地看着人影消失的方向，似乎有些不知所措。
所有人都呆呆地凝视着黑暗的虚空，存了满肚子的疑惑，想要把消失的人影重新找出来问个究竟。
只有柏钺盯着顾舟有些乱糟糟的后脑勺，有些担忧。
在人影刚出现时，他似乎听见顾舟叫了一声老师。
其中一个幸存者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他有些恐惧地说道：“什么叫做山穷水尽？不是有抗体了吗？为什么要开展那什么火种计划？那我们这些还在外面的人怎么办？”
柏钺正想着顾舟的情绪，猝不及防听见这人一通瞎嚷嚷，脑子里瞬间变成一团乱麻，他没好气地说道：“嚷什么嚷，你到现在不还活得好好的吗？”
那人悻悻地闭嘴了。
这时，周凯清咳了两声，然后说道：“研究所既然能够抗过核弹的威力，而且周围又荒凉，应该是十分安全的，而且要想进行人类体外培养，除了要耗费大量的资源冷冻受精卵以外，还需要人造子宫和离体温室等培养条件，再加上辅助的各类人工智能，需要大量能源和物资，所以这里的物资应该也十分充足。”
其他人全部若有所思地望向他。
周凯整理了一下衬衣的领口，然后笑道：“不如我们就呆在研究所，我相信这里足够安全，也算是为人类文明延续做一点贡献。”
顾舟眼中划过一丝嘲讽，他冷冷地说道：“不行，你们跟随我们的队员一起，带上抗体并拷贝研究资料，一起返回人类避难所。”
“为什么？这一路上的危险还不够多吗？我们回去就是送死！”周凯一下子有些急了，“还是说我们这些平民老百姓不配进这个高端的避难所？”
顾舟冷笑：“周凯，刚刚张上校的话你应该听见了，那你也应该明白我们脚下这片地底深处是什么、有多重要，所以，只要我在一天，就不允许有哪怕万万分之一的危险存在。”
顾舟盯住周凯的眼睛：“听明白了吗？”
“你……”周凯似乎还想说什么，却见空地中心的投影设备突然再次亮起，紧接着，张明德和另一个中年男人的身影同时出现在大家的面前。
众人再次屏气凝神地看了过去。
静默几秒后，张明德用于之前完全不同的语气，笑着说道：“小舟，想了想，还是得单独给你录一段视频，免得你说我为老不尊，说话不算话，故意骗你。
“咳咳，当然确实也有故意骗你的成分，不过这一点你也就不要计较了，或者气个两三年就好，七八年就太长了，总之，不要等到老师出来的时候再来兴师问罪就好，我知道你最喜欢在心里记仇了，哈哈。”
张明德的笑声和柏钺隐隐的闷笑完美地重合，瞬间冲淡了顾舟心中还来不及扎根的感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