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钺拿起对讲机,说道:“原地休整,等天黑透了再出发。”
顾舟爬上车顶,在冷风中裹了一床毯子,抱腿看向不远处耸立的戈壁巨岩。
黑沉沉的岩石立在荒凉的土地上,连绵一片,仿佛一座光秃的小山,被斧头直切而下,只剩下一片薄薄的山脊,在岁月的流逝中磨出一道道沟壑。
夕阳如残血般落下,火红的落日挂在戈壁巨石只见,遮住了一半身影,只能看见半个规整的大圆。
像是这片干涸土地上竖立着的一条挂坠。
戈壁红日,万里荒原。
这是他坚守了几年的地方。
顾舟静静地看着那落日,突然从心底涌出一股冲动,让他想要热泪盈眶。
……
小叶医生煮了一个罐头拿过来递给顾舟,顾舟看了看里面混杂的牛肉和香菇,感觉刚刚吃进去的白粥又开始在胃里翻滚起来。
他冲着小叶医生挤出一个笑容,然后说道:“小叶,我不饿,给你柏哥吧。”
话音刚落,结实的、能够抗住迫击炮余波的军用越野车顶传来两声沉闷的撞击声,不用想也知道是谁在车里用捶车顶这种方式表达自己的不满。
顾舟的笑脸瞬间垮了下来,接过罐头,然后在小叶医生的头顶揉了两下,轻声说道:“不要管他,更年期到了。”
小叶医生透过车窗看了看自家队长满脸写着不爽的帅脸,又看了看车顶生无可恋地搅着罐头的顾舟,十分识趣地溜了。
目前看来,就只有大彪和大程两个人身边比较安全。
小叶医生一走,柏钺阴沉沉的声音就从车里传了出来:“顾舟,下来。”
顾舟犹豫了几秒,方圆五米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听见,于是单方面地放弃了自己的面子,听话地钻进了车里。
“哥,怎么,你想吃?来来来,全给你,不要客气。”
顾舟十分浮夸地抓起柏钺的手,然后将热腾腾的罐头塞到他的手里,最后迅速坐远了些。
柏钺大手一伸,一把抓住这人越溜越远的胳膊,强行将他拉了过来,十分严苛地说道:“刚吃完药就上车吹风,正经的罐头也不吃,你是想要造反吗?”
顾舟冷酷地坐着,眼观鼻鼻观心,用实际行动表示自己的不满。
柏钺气过了,十分好笑地捏了捏顾舟的脸,说道:“你现在就是再气鼓鼓的,你的脸上也没有那一团肉了,死心吧。”
顾舟抬手将柏钺不老实的手扯了下去,然后深吸一口气,说道:“队长,我们是不是还有好多旧账没有算?”
柏钺一脸无所谓的收回了手,随口问道:“有吗?”
顾舟指了指自己的脸:“未经本人允许在非必要情况下擅自摸脸,这是非礼,根据不完全统计,你至少捏了五次了。”
柏钺挑起一边眉毛:“不就是捏个脸吗?”
顾舟又指了指柏钺穿着钢筋的左小腿:“未经我的允许,擅自改变我的作战计划,害得自己无辜受伤,影响团队战斗力。”
柏钺缓缓挑起了另外一边眉毛:“船儿,你仔细想想,如果不是我抱着你,你翻进来那个冲力,估计得让先让你变成一个半残的船儿,然后再变成一个烤焦的船儿。”
顾舟冷酷地看了他一眼,但柏钺丝毫没有闭嘴的自觉:“所以我那时根据实际情况选择了更优方案,怎么能说是擅自改变作战计划呢?所以这一条纯粹就是无中生有。”
当然,只要是不想你受伤。
柏钺默默将最后一句话咽进了肚子里。
顾舟:……
你可以要一点脸吗?我就是再晚0.1秒翻进来也不会撞残烤焦好吗?!
再次深吸了一口气,顾舟冷声说道:“未经我的允许,擅自进入我的房间,还给我胡乱取外号。”
柏钺看着明显怒火中烧但还要维持着冷酷和他兴师问罪的表情,觉得十分有趣,于是他再次伸手,戳了戳顾舟因为咬牙而鼓出来的小小的咀嚼肌。
顾舟:……
这天没法聊了。
柏钺将罐头里还黏在一起的牛肉搅拌至化开,随口说道:“你小时候不还说以后想和我一起住来着,长大了就翻脸不认人了?再说了,船儿多好听,直白简单又大方。”
说完,他不容拒绝地将罐头塞到顾舟手里,说道:“必须吃完,我看着你吃。”
顾舟:……
这日子也没法过了。
想归想,但迫于柏队长十分霸道的淫威和自己心里那点不为人知的小心思,顾舟还是不情不愿地拿起勺子开始吃起罐头来。
夕阳从戈壁石山的缝隙里洒下最后一点余韵,正好斜斜地透过车窗照射进来,落在顾舟沾上了汤渍的嘴唇上。
淡红的薄唇一张一合,将牛肉与汤汁尽数咽下。
柏钺的喉口不由自主地动了动。
他突然又想到C市郊外,他和顾舟并排躺在越野车顶,月色懒洋洋地洒下,在这人身上镀上一层银辉。
夜风拂过,那是他第一次尝试着去吻一个人。
不由自主,而又心荡神怡。
这两天强行压制不去思考的东西在一瞬间冲破牢笼,柏钺的呼吸突然变得有些急促,他沉闷地传了两口气,突然想到:顾舟为什么要问自己还记不记得说过喜欢他,为什么又要说自己要好好珍惜这个位置?
电光石火间,柏钺觉得有什么东西昭然若揭。
顾舟似乎察觉的到了什么,他嘴上还沾着牛肉汤的残汁,歪过脸疑惑地看了过来。
一团无名之火在小小的车厢里燃烧。
柏钺一把伸手扣住顾舟的脑袋,将他拉了过来,然后低头,对着那泛着水光的薄唇,轻轻地吻了上去。
唇齿相接处,一股浓郁的肉香在口腔里四散开来,刺激着舌头上每一个细小的味蕾。
顾舟睁大了眼睛,浑身僵硬而又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近在咫尺的脸,只觉得脑袋里一阵恍惚。
我一定发烧烧坏了脑袋。
柏钺见对面那人呆呆的没有动作,脸上还下意识地拉出冷酷的线条,只觉得车里的火烧得更旺盛了。
旖旎而又炽热的气息中,柏钺不再满足于嘴唇轻轻的触碰,他略微将两人的嘴唇分开了些,舔了舔嘴角上沾上的汤汁,轻声道:“乖,张嘴。”
作者有话要说:
顾舟:人生在世,重要者三,其一形象,其二面子,其三柏钺。
柏钺:哦?
顾舟:……排名不分先后。
第41章 尘埃落定
“咚——”
牛肉罐头令人猝不及防地掉落,未尽的汤汁混合着牛肉和香菇,尽数洒在座椅下方。
顾舟有些尴尬地向后缩了缩,避开柏钺的眼睛,看向鞋面上沾染上的汤汁。
他的声音有些颤抖地问道:“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
柏钺一时之间有些拿不准他的意思,心底的火倏忽间平息了下来,难得有些慌乱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然后试探地说道:“接……接吻?”
顾舟:“……”
又是一个答非所问的典型。
恍惚间,那种唇齿相依的感觉再次撞进顾舟的脑海,明明是寒风呼啸的戈壁滩,但他却觉得车里无处不充斥着一种浓稠的气息,就像是早春三月燕子的呢喃,是耳边情人的温声细语,是一个人温热舒缓的呼吸。
细细密密的触感仿佛还残留在嘴唇上,慢慢爬向脸颊头皮,让他的整个感官都变得敏锐起来。
明明分开来,却仍能听见旁边那人胸腔里坚实有力的心跳。
心底的小兽再次忍不住想要叫嚣,将出未出之际,落长河靠在天台上取下橡皮筋的那一幕突然又出现在顾舟的脑海,像是一把沉重的铁锤一下子击向镜花水月般的旖旎的幻影。
顾舟的声线依然有些紧,他低声说道:“你不是把我当弟弟来照顾的吗?”
听到这话,柏钺脸上的慌乱突然变成了一种隐隐的笑容,他低低地笑了两声,说道:“怎么?觉得哥对你太好了,想要小叶那种待遇?”
顾舟的耳朵不由自主地动了动,在分神的间隙,忍不住想到:小叶医生果真是国民弟弟。
柏钺忍不住伸手捏了捏顾舟的耳朵,说道:“船儿,你的耳朵没以前爱动了,这一路上哥就只看到过两次。”
话音刚落,一层淡淡的薄红爬上了顾舟的耳朵,将整只耳朵渲染得粉粉的。
柏钺识趣地闭嘴了,免得这人绷不住面子跑掉了,这人多眼杂的他还没地方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