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翼:“……”
作为一名八卦人士,落人于后是很耻辱的,一瞬间,他将下摆一提,也学着曲老板的样子,以百米跑的速度冲了出去。
大街上人挤人,男的女的老的少的,顶在肩上的,背在背上的,一条长街几乎挤了个水泄不通,这个盛翼不带怕的,他本就瘦削,人又机灵,三下两下,泥鳅似的滑到了最前面。
仰头一瞧,那边一大队人马过来了,当头一匹高头大马,马脖子上系了一朵大红绸子花,两个公服打扮的人一人牵马,一人执锣,走两步就哐当一下,震得人耳朵嗡嗡作响,好不威风。
但当盛翼抬头一瞧,瞬间就石化了。
马上那位,着红色的官服,头戴纱帽,纱帽上插着一朵红花,他脸色本就如玉似雪,此时,被那红色一衬,清冷中透着一点烟火味,更显得公子无双,俊隽无比。
当然,那一脸冷漠仍是不改。
盛翼晃了晃神,不知为什么,竟想到那天在山里成亲的样子。
其实呢,那时候的样子更亲切一些,现在看起来,只是冷玉上添了一抹轻红而已。
叶云寒虽然骑在马上,却目若无人,仿佛面前这一堆喧嚣的人和他隔了一个世界似的,他面无表情地看向前方,任由两位公差牵着,后面是一大队人马作陪衬,没有红绸,也没人牵马,而且,跟叶云寒之间,足足让了一匹马的空当,不用说,那些必是新中的进士等。
盛翼猛地想起曲老板说的曲游春也中了,是不是就在里头了,他伸长脖子就往后面瞧,这当儿,叶云寒的眼神突地扫了过来,落在他身上,愣了一愣。
盛翼脖子伸得长,眼看叶云寒要过来了,人群一阵涌动,他就感觉有股力量猛地推了一下,推得他一晃,本来就没站稳,这一晃,整个人都朝一旁倒去。
正在这时,一个红影一闪。
电闪火光之际,盛翼还没反应过来,懵懵的,就听到人群中发出一阵鞭炮似的鼓掌,有人大声喊:“好,”接着哐当一声锣响。
耍猴戏呢,盛翼一转头,那位耍猴戏的主角正闪着寒星的双眸在脸上方盯着自己。
“小心点,”叶云寒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接着双手将他一托,看他稳稳地站定了,才慢慢收回了手。
盛翼正想说点什么,两个公差已牵着马哒哒地跑过来,满脸谄媚:“状元爷,您伤着没?”接着一转,指着盛翼,怒声斥道:“怎么搞的,挤到这中间了,还懂不懂规矩。”
盛翼:“……”
“你说什么!”叶云寒的脸色倏地沉了下来。
公差一愣,还没回答,旁边围观群众的赞叹声就传了过来:“哇噻,状元爷好亲民哟,咱们上去要个签名。”
无数双手伸了出来。
“签在我手上,我一辈子不洗了。”
“签在我胸口……”
盛翼就感觉叶云寒那张冰霜脸要碎。
跟在后面方阵中的一抹绿色影子朝前面看了看,扇子一展,麻溜地下了马,麻溜地跑了过来。
“啪!”地一声响,盛翼一哆嗦,捂着火辣辣的肩,望着面前一身绿色的曲游春。
接着头顶上一阵风,曲游春的扇子又砸了下来。
“够了,”盛翼摸头又捂肩,朝他吼了一句:“哎哟哟,要死呀你,不痛呀。”
“你丫的还晓得痛呀,你知不知道我被我老爹关在房里有多痛,你说说,你说说你那日被鬼捉走了是不,我还望眼欲穿地等着你来救我,你去哪儿啦,去哪儿啦!”
曲游春说完,突地觉得不对劲,原来,这是大街上,面前围着一堆吃瓜群众,只见他们满脸茫然,眼珠子都呆滞了,与旁边欢呼的人群形成鲜明对比。
他再往后面一瞧,全身抖了一下,只见那个他嘴里的拐走盛翼的鬼正满面寒霜、眼含杀气。
“走,找个地方算账先,”曲游春也顾不上后面那匹马了,把盛翼一拉,朝人群里钻去。
盛翼脚步一停,回力一拉:“等等,”刚才叶云寒托住了自己,还没道谢呢。
曲游春再把头一回,真像见了鬼似的拼命把盛翼一拖,拖出了人群。
盛翼这时再转头,就见叶云寒已上了马,慢慢朝前边去了。
曲游春惊恐万状地拍了拍胸口,一口气呼了出来:“哎哟哟,吓死人了,我也不知道得罪你那朋友什么了,好歹你替我说句好话,要不然,只怕下次他会掐死我。”
不知为什么,没和叶云寒说上话,盛翼莫名涌起了一股子失落,听到曲游春这么一说,就不由自主地道:“说什么呢,叶兄人很好的。”
怎么好,他也说不上来,总之,自己就愿意看到他,和他讲话,哪怕他总是对自己不理不睬的。
“好好好,我不好,”曲游春扇子一展,白了他一眼。
人群中传来一个大嗓门:“我儿子,我儿子也中了,街坊们,喊起来,躁起来,等会再好好招待大家,管酒管饭管菜管饱哈。”
“嗨哟,加油,加油……”
曲游春:“……跟上我,”接着脚底像抹油似的往巷子里钻。
人群的欢呼声渐渐听不到了,曲游春气喘吁吁地倚在一棵老柳树上,扇子攥在手里,弯着腰,朝盛翼指了两下,吐出一口气。
盛翼:“你就这么跑了,还夸不夸官了?”
曲游春缓过气来,上前揽住他的肩:“夸个鬼,围着郁离大街转一圈,无聊死了,走走走,去怡红院喝酒去。”
盛翼:“……”
这人怎么这么不长进,好歹才中了科考,怎么不知道低调一下。
看着盛翼不动,曲游春一拍脑袋,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眼角含笑,嘴往上翘,神秘兮兮地朝盛翼脸上往下看,低头停在那里。
“看什么?”盛翼被他看得毛骨悚然。
曲游春眼角含春:“看你是男是女?”
盛翼:“……”
“啪!”地一声,头顶中了一扇子:“我爹那个傻子,说你是女的,让我们以后少见面,说怕传出笑话,唔哈哈哈,我还不知道么,我们一起下河摸过鱼,一起洗过澡,穿过一条裤子,睡过一个被窝,天底下要说谁最清楚你是男是女,非我曲游春莫属。”
盛翼差点热泪盈眶,毕竟是死党呀。
曲游春把扇子抵在嘴巴上,若有所思:“咱俩都一样,你说我是不是女的?”
盛翼瞬间满脸沧桑、身影蹒跚。
“找个地方喝酒去,”曲游春倒没忘记这事。
盛翼正想说不想去怡红院,换个地方行不行,倒不是他突然良心发现,而是,他突然没了心情。
为什么没心情了,他也不清楚。
对了,自己还有正事要说呢。
“好好好,”看着他没反应,曲游春结合他最近一听到这个就扭扭捏捏的神态,感慨万分:“盛翼,你终于恢复正常了,知道主动去怡红院了,哎呀,一腔热血又回来了,太好了,呜呜呜。”
盛翼:“……”
突然,他发现曲游春的眼神不对劲。
是直的,从这个角度看,虽然看不出万紫千红,却也是春光一片,而他双眼的对焦处,在几丈开外的一个花里胡哨的扭捏女子身上。
这女子咋这样眼熟,头戴两朵大红花,脸上抹两酡粉红,娇娇羞羞,小碎步迈起,腰肢儿扭起,哎呀,妈呀,盛翼转身就跑。
好端端的一个廖花洲,竟然扮成了一朵娇滴滴的女儿花。
上次是黑衣人,这次是女人,上次扎自己裤子裙子,这回要干什么。
看着盛翼绝尘而去,曲游春不明就里,扇子一展,风度翩翩地朝相反方向迎过去。
“小姐来自何方,芳龄几何呀?”
尼玛,口味太重了。
廖花洲凌波微步,一阵风从他面前刮了过去。
曲游春:“……”
盛翼跑过了一条小巷,又跑过一条小巷,最后气喘吁吁地巴在墙上,上气不接下气地瞪着廖花洲:“你,别追,了,到,底要,干什么,说。”
廖花洲头上的花一朵不剩,脸上两酡红色被汗水冲刷出一条条坑,他把额头上的碎发朝后一甩,长长地呼了口气,到底是有功夫的,一下子就平稳下来了:“你别跑了,累死我了。”
看到廖花洲上前两步,盛翼一伸手:“停停停,有事说事。”
“那个,”廖花洲将小手指互掐了掐:“我打听到盛兄嫁进皇宫了,在皇宫前绕了三天都没找到门路进去,就想着扮个女人,看能不能混进出宫的宫女堆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