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盛翼便想到老猎户说他们采药时看到的那个地方,果真如此。
看来是问对了。
老汉说到这里,突地停住了。
盛翼忍不住问道:“怎么了?”
老汉叹了口气,停了一下,方才说下去,有一年,余印泽没有回来,锦华便向太医院请示去了边疆作军医,谁都知道他去了余家军的军队。
“那时,余家军正与边疆小国对仗,京城变天的消息传了过去,余家军迫不得已,千里行军赶回京城,在京郊与之大战,余印泽将军原是惯常打仗的,一连三个月,虽然攻不进城内,却也未落败绩,本来吧,本朝先皇名不正言不顺,这样一来,人心就立马不稳了。”
盛翼插了一句:“那他肯定想办法了吧?”
“可不,姑娘洞察秋毫,一针见血,真是令人佩服。”
盛翼:“……”事实摆在这儿,朝代都换姓了,佩服从何而来。
“其实吧,也不是想的什么办法,是有一次,据说是余印泽将军在对阵中负伤了,锦华太医出去找药,不小心落入了敌手,两军再次对阵之时,锦华太医便被对方押上阵。”
盛翼听到这里,手一卷曲,捏成了拳头,紧张地问:“怎样了,怎样了?”
“怎样了,死了。”
不管当时多惨烈,都化作老汉嘴里的云淡风轻。
“死了,”盛翼有些茫然,他想起老猎户口里所提的老伙计,他还以为他是病死老死或是采药不小心中的任何一种死法。
也就是说,老猎户守着那坟头四十多年了。
这样来说,自己当时在心里咒他渣男,到死都没成亲的说法是不成立的。
“据说当时对方以锦华相威胁,试图让动摇余家军的军心,余印泽将军为了跟随他多年的将士们以及前朝的江山,当场弯弓搭箭,射进锦华太医的胸口。”
盛翼咔嚓一声,指节差点捏断了。
“你这小伙子,怎么不声不响的,来来来,一起讲个白话。”
盛翼一抬头,吓得差点跌倒在地。
叶云寒——怎么——来了,他是来找自己的么,如果是,那他是怎么知道自己在这儿的。
哦哦哦,是了,二殿下住在清月扉,只有这一条下去的路不是。
盛翼:“……好,巧。”
叶云寒没理他,背着手云淡风清地立在面前,但那眼神看起来,却是凝聚了一层冰霜,分外冷冽,听老汉招呼,闪烁了两下,神色瞬间恢复平常,快得盛翼以为自己刚才看花眼了,只听他说了句:“老丈只管讲,我站着听就行了。”
老汉:“年轻人,你这样盯着,老人家很有压力。”
叶云寒把眼光顺从地垂了下去。
老汉:“也有另一种说法,是锦华不忍见余将军为难,当场撞向持刀的敌军,死于阵前。”
还是相信后一种吧,要不然,小心脏指定受不了。
但不管怎样,死的人惨烈,活的人也惨烈呀。
盛翼想起老猎户,一阵唏嘘。
老汉慢慢起了身,拿起剪子,脸上带着满足,看样子,说够本了。
“喂喂喂,余将军赢了没?”
老汉一声叹息,没说话。
盛翼怔了怔,想起老猎户,有一种那不是余印泽的错觉,他是怎么活下来的。
盛翼想起那堆坟,心内唏嘘:“他们,这样,也……”
突然,他见叶云寒拿眼瞧着他,似乎若有所思。
思什么思。
盛翼跟在叶云寒后面一前一后往下面走去。
盛翼没忍住:“你是来找我的吧?”
叶云寒:“不然呢!”
“是担心我被刺客伤着?”好感动,盛翼上前一步去拉他袖子,叶云寒往旁边一闪。
盛翼:“喂喂喂,你这人真是的,我明天就要回去了,还这么生份,是兄弟不是!”
叶云寒一滞:“去太医院?”
盛翼点点头,叶云寒眉头一蹙:“你真想做什么王妃?”
盛翼忙摇摇手:“怎么可能,说什么呢,眼下不是没法子么。”
叶云寒难得愁眉不展。
盛翼哼哼哈哈:“这多大个事,我爹说不定都搞好了,急什么!”
叶云寒耳尖子都红了:“谁急了!”步子急了起来。
瞧瞧,又急眼了。
这人,也有好玩的时候,盛翼捂着嘴:“谁急了,哼,我明天一早就走了呀,可别想我。”
叶云寒走得更快了。
两人一前一后到了小院前,叶云寒停也不停就走了。
盛翼把额头碎发一撩,行了,省得去辞行。
晚上,盛翼吃过饭就早早休息了,明天便是向太医院递药工证报名女科的事,盛夕颜说了,一早就要出发,到中午才能赶到城内,再差人递个贴子,至于医试……
一想起女科,他心里就有种怪怪的感觉。
考药工证就罢了,这女科是无论如何也不能进的,但不报名怕也是犯了欺君之罪,所以,名得报,太医院的大门不能进。
第二天一早就被盛夕颜叫醒了。
她大半个身子挡住了从门口洒进来的阳光,正面掩映在一片阴暗中,话说也说得阴暗:“咱们快些出发,这次你要是不好好考,就死定了。”
盛翼:“……”好好考才会死定吧。
接着盛夕颜侧过身,将半边脸露在阳光中,露出一点圣母的光辉来:“老姐教你个法子,百治百灵。”
盛翼就洗耳恭听。
“一、下针绝对不要准,东边穴位下到西边,西边穴位下到东边,二、用药绝对要稀里糊涂……”
结论就是,只要医不死人,但绝不医好。
他把盛夕颜推了出去。
盛夕颜的脾气也是越来越好了,不但没拿棍子,还满脸平静,平静得可怕。
盛翼知道,自己出了刺客那件事之后,她就收敛了对自己的打扮欲,那些压箱底的衣服没了用武之地,心里憋得慌。
呀,她憋得慌自己怎么这么舒坦呢,淡定淡定。
“公子,一切都收拾好了。”
一众人从小院子出来,出了药部大门,盛翼朝护国寺那边一看,看到一个人立在那边墙角下朝这边望着。
盛夕颜:“看什么看,走啦!”
第32章 良策
车驾从药山往城内左颠右颠,不到中午就颠到了城门边。
然后,兜头一泼暴雨铺天盖地倾泻了下来,车夫拿着车帘子挡在头顶,一面扑闪着一面说:“什么鬼的天气,天上太阳还亮晃晃的呢,这大的雨。”
盛翼掀开帘子一瞧,那雨水就顺着车顶往下淌,大街上是一边骂娘一边收摊的人,只恨娘胎里没生出两只翅膀的行人都嗖嗖窜到屋檐下。
“可也是奇怪,”盛夕颜两只眼睛往车外骨碌碌滚了滚,将袖子上几颗水珠弹去:“想必等一会就停了,咱们直接去太医院吧!”
盛翼当然没有意见,反正他如果有,也会被盛夕颜屏蔽。
但是,雨并没如盛夕颜所说一会儿就停,一直到他们停在太医院的门口,还是那样泼天泼地的,连天色也变了。
车夫早有准备:“夏月的天说变就变,公子没备伞吧,”说着从座位底下一扯,扯出一把黑乎乎的伞来。
有够脏的。
盛翼拿着两个手指拈着,实在是打不下去,让飞星举在头顶,两人挨挨蹭蹭地进去了。
递了贴儿,门亭就放行了,再进大厅,只见熙熙攘攘的早挤满了人。
卧槽,竞争力不要太大。
好好好,这样一来,自己被选上的可能性就不大了。
盛翼跺了跺满是雨水的红绣鞋,挤上前去:“盛家,盛家……”
把名报了。
然后,旁边有人引着进了小院子,里面是一间间小房间,院子中间站着几个着官服的人,有老头,也有年轻人,盛翼大都不认得,独独有个面若傅粉的人,正皱着眉头盯着他,靠,原来是赋秋雪。
他那眼神充满小幽怨呀。
仔细想来,自己和他也没什么过节吧。
盛翼一闪,闪进旁边一堆人里面,瞧着前后人挤人推的,也没人注意到自己,此时不闪,更待何时。
报了名,也可以不考的,到时若有人问起,就说,说弄错地方了?或是临阵怯场,不会医,呃,反正,怎么都好。
盛翼眼珠子翻滚,脚步后退,快速退出小院,退到外面,朝飞星那边飞了个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