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刻,他分明正仰躺在宫殿冰凉的地面之上,怀中抱着他的舅舅,舅舅正调皮捣蛋似的抚摸着他已然须发茂盛的下巴,“硕儿是真的长大了,方才……弄得舅舅真舒服。”
喘息着,平息着,他许久都找不回理智。
他握住了对方那作乱的手,“舅舅……”
“嗯?”
翻身,双手撑在对方身侧,他俯下身,温和地、轻柔地吮吻着对方的唇畔,不含欲念,仅仅是如春风细雨一般地滋润包容。
“我心悦你。”
鼻尖轻触,他忽然觉得,即便是这人改变,早已失却了曾经的那般纯然天性。
但……鸢语始终是鸢语,不论对方变作什么模样,对方依旧是他心中永远占据着最柔软一角的存在。
纵使对方变作了如今这番心狠手辣、不择手段的亡国妖孽,对方在他心中的分量并不曾有半分损耗。
但他并没有听到对方的回答,面前人的身体越发虚化直到消于无形……
愣怔片刻,李先硕才醒活过来自己已然回到了州牧府。
坐起身来,揉了揉发疼的额角,李先硕疑惑地看向陆鸦,“仙尊,我先前是做了一场梦么?”
陆鸦不置可否,一言不发离开此处。
就跟当初他询问对方一般,陆鸦惯爱留给人空白悬念,徒留李先硕停留在原地兀自沉思百思不得其解。
思索了半晌,李先硕最终还是决定相信自己的直觉,不论是真是假,他都得入得皇城才能弄清这一切的始末。
紧握双拳,眺望着远方,李先硕信心坚定道:“舅舅,我很快会回到你身边的!等我!”
说出这句话,李先硕更是坚定了颠覆这一腐朽王朝的决心。
既是为了身边追随者的期许,更是为了那极有可能被困于深宫之中的心念之人。
他会亲手撕开那重重囚笼,将那人重新揽入自己的怀中。
这一次,他不会再怯懦退让亦或是自欺欺人去逃避,他想要他,哪怕是江山倾覆,他也会将那人揽入怀中,与之剖白真心!
*
光合二十三年秋,皇家猎场,红衣美人身骑白马一马当先,其身后身骑黑马之人穷追不舍。
“衍!追上我我今晚就让你把那些新花样通通都做上一遍!”红衣美人朗声呼喝,浑然不觉得将床上趣味公然说道出来有何不妥。
“那你今晚怕是得哭着跟我求饶了!”扬鞭拍马,黑马神俊须臾便追上了白马。
松开缰绳,夏衍竟在追上白马之时,纵身一跃到白马主人身后将人揽入怀中,一个吻落于对方发间,“追上了,怎么说先让我讨个利息?”
“不!说了是今晚就必须得等到入夜!”这是厚着脸皮要耍赖了。
夏衍也不计较那般多,怀抱着美人,两人一马纵马驰骋好不快意。
最终,夏衍御马来到一处桃林,循着印象,两人来到了一株桃树前,夏衍指着桃树茂密的枝丫道:“我曾在此处邂逅过一色胆包天妄图勾引我的小狐狸精,但事后醒来才发现原是一场梦。”
“呵……原来你心里除了我还装了别的狐狸,我生气了。”沈夏一本正经吃自己的飞醋。
夏衍轻笑,扳过怀中人的面颊,与之四目相对,“但我后来发现,那狐狸当真来到我身边了,他贪玩又馋嘴,还总是许些大话最后反口食言,当真是极狡诈的一只狐狸……”
“原来他这么可恶啊……”沈夏装作不知。
“但,他确实是蛊惑到我了,以至于让我为了他后宫佳丽江山社稷通通都不想要了。”
“那你后悔吗?”沈夏扬起脖子,一脸傲气地发问。
吻上怀中人,夏衍柔声道:“不悔,为了你这小狐狸,即便是江山倾覆身负万世骂名,我亦不悔。”
互诉衷肠含情脉脉本该是一派温情之景,远方却传来了兵戈交接的杀戮之声。
“陛下!娘娘!不好了!”连顺骑着马慌里慌张地赶了过来,“那叛军已然杀到围场这边来了!大将军与贵妃娘娘正在领兵抗敌,但寡不敌众,恐怕撑不了太久,陛下您们还是先逃吧!”
沈夏看向夏衍,“衍,我听你的。”
他们已然从皇城出逃,留了座空城给叛军,没成想叛军即刻便追了过来……
翻身下马,夏衍走向连顺嘱咐道:“带王后离开!”
“陛下!”连顺慌忙道,“万万不可啊!”
“带他走!只要大夏还在一日,朕永远都是大夏的君主,”说到这儿,夏衍回头看向白马之上的美人道,“爱妃听旨,即日起,你便不是大夏王后,尔为庶民从此不涉皇权纷争!”
轻笑出声,沈夏翻身下马,来到夏衍面前,扬手便给了对方一巴掌,“我白狐老祖还轮不到你一个凡人来褫夺我的位份。”
越过夏衍,沈夏反倒对连顺下令,“大夏已亡,这里没有陛下王后,有的只是我白狐老祖,”这么说着,沈夏亮出锋利爪牙,威胁道,“我命你带夏衍离开不得回头,否则,我先替叛军杀了你。”
“爱妃当真威风,”夏衍这么说着竟是笑出了声,他问,“所以,当初我遇见的,的确是爱妃。”
沈夏没有回头,他的沉默已然印证了对方的猜测。
☆、倾城祸国不殃民25
从来没有什么懵懂蒙昧的单纯狐狸鸢语,从头到尾都只是九尾白狐老祖设下的局。
夏衍其实早就看明白了,这世上从来没有免费的午餐,有的只是顺应历史轨迹的必然,从他重获新生起,他便沦为了填充历史空洞的棋子,天命既定向来不允许个人突破更改。
即便他决心力挽狂澜,仍旧无法阻碍历史的车轮滚滚前行。
至于这狐狸所作的一切,他早已洞悉看破,却从不挑明。
为的是什么……
“你是为了覆灭大夏而来到我身边的,对吗?”夏衍追问。
沈夏这下没有再维持沉默,“嗯。”
“是为了李先硕?”夏衍复又道,“苏逸被抄家后,我从他府上找出了一封密信,是汇报涿县县令捉拿到反贼李先硕的密告信,而巧合的是,朕派连顺前往涿县斩杀反贼李先硕,一月后,朕也收到了一封告密信,称反贼李先硕杀了县令及暗杀者逃窜向北境关外了,而那两封告密信皆是出自同一人,且字迹与苏逸珍藏于书房之中的一封诗文一般无二……”
说到这儿。一切真相已然明了。
连一旁的连顺也呆住了,“难道这一切都是娘娘您……”
“都是我做的,不论是鼓动李先硕造反,还是来到陛下身边蛊惑您,乃至之后构陷苏氏满门,都是我的一手策划的。”沈夏如实相告,转过身,看向夏衍,“所以,你可以恨我了。”
夏衍一步一步走到沈夏面前,沈夏仰起头来,目光之中仍旧是一片傲慢之色,他预料夏衍会礼尚往来回给他一耳光。
但出乎他预料的是……
陷入一温暖的怀抱,沈夏略显茫然,这跟他预料之中的反目成仇戏码一点也不一样。
“不想恨了,前世我负了你,今生换你来报复我,咱俩也算是打了个平手。”长舒一口气。夏衍唤了一声对方的名,“我该这么叫你吗?沈夏。”
其实他早就应该想明白了,重获新生的应该不止他一人。
那人那般傲气,颇具风骨,转世重生也不该泯然众人沦为一供人摆布的憨傻小狐狸。
月圆之下当他看到那人安抚星夜归来的叛逆宫女,从苏逸府上查出那幅丹青画卷,乃至天牢之中狐狸对苏逸的那番说辞……
他有太多太多的机会发现此人的不同,但他都选择漠然视之不听不闻,成全了对方的诡计也全了自己自欺欺人的念想。
他到底害怕,若是真与此人相认,对方是否就不会再一脸纯然地望着他叫陛下了。
毕竟,前世到底是他卑鄙恶劣,将对方逼到了那样的绝境。
“你是不是搞错了什么,”沈夏用看智障的眼神看着夏衍,“我不是自杀。”
说到这儿,沈夏就很是无语,“我那天抑郁症发作怎么都睡不着,就想着干脆做个大扫除转移一下注意力免得东想西想。但是强迫症犯了看见窗户外侧有阴影,我就半边身子坐出窗台想要把脏东西给擦干净,哪知道我就掉下去了,我不想死,我的脑子里就多出了一个名为系统的奇怪物件,他告诉我,只要颠覆大夏王朝辅佐新帝登基我就可以重获新生,但当我遇到你的时候,他又给我发布了一个攻略你的任务,真是奇奇怪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