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奇迹般考进同一所大学,跨专业住进同一个宿舍;依旧温柔如初春融雪的是欧阳黎,薄情地说我不会瞒你,如果你心里膈应,可以不必再来往的同样是他。
云淡风轻好像靠露水就能活,一场兵连祸结的闹剧,自始至终陷进去的只有黎离自己。
黎离曾以为会有个人一直管着他,帮他打架,给他垫背,再在喝醉的时候靠在他肩膀一双醉眼懵懂地眨,笑容天真无害,让他自挫风骨更卑微。
不知该不该后悔,没敢在酒醉时刻动心思讨一个亲吻。
而如今心思不该再有,梦也不必再做了。
第34章 “外人。”
三伏天,满城海风带不来更多清凉,欧阳黎像从原来的蒸笼运送到另一个更为煎熬的容器,由里往外湿漉漉得热。
下飞机给父母报了平安,托运的行李没到,欧阳黎在机场的星巴克找了位子等,趁等咖啡的功夫给出差去Z市研修的室友敲消息:我到了。
那边秒回一个[胜利],并附赠偷摸拍的半张工作总结,曝光严重,考虑到拍摄环境艰难,欧阳黎没有嫌弃他。
领导眼皮底下溜号的快乐适用于各个年龄段,群里前天传了张培训大合照,欧阳黎花了五分钟才从几排密密麻麻的人头里找到陈子侑。
不怪他,陈子侑剪了头发以后精神不少,一打眼真的不太像。
刘雅虞调侃他,拾掇这么勤是不是第二春到了,陈子侑呵呵不解释,群里因此小炸了一波,排队艾特欧阳黎。
虽然欧阳黎猜他只是嫌热,但还是给面子回应了一下绯闻——
欧阳黎:为我们的友谊干杯.jpg
杨靥:……
冯木难:……
徐瑶:……
两分钟后陈子侑回:友谊永存.jpg,再次引起省略号热潮,最后刘雅虞出来控场:闭嘴,太土了!
阿弥陀佛,大帅比要命的老年审美说明了什么呢——上帝都是公平的。
从椰风海韵的头像到阿姨辈惯用的表情包,审美不仅土味,且土得魔性;传染力极强。
当初陈子侑第一个跳出来表示不能接受帅哥有bug,欧阳黎充耳不闻,私聊里照发不误,堪称精神污染,逐渐带坏了行走在沙雕一线的陈姓弄潮儿。
陈子侑关怀室友的热切与开会时长成正比,会议刚结束就给欧阳黎播了电话,可见无聊得够久:“我靠憋死我了……”
欧阳黎见怪不怪地笑:“你可真像放学撒腿冲到小卖部的小朋友。”
林林总总的人马缓慢散去,背景音繁乱,陈子侑快步避开那片区域,吵闹的世界远去,欧阳黎一把熟悉的嗓音让他浑然冒出劫后重生的松弛。
电梯叮地打开,欧阳黎肩膀夹住手机,一手推行李箱,一手托住背包,艰难翻找包底的钥匙:“你笑什么?”
陈子侑还是笑不停:“没什么,热烈欢迎欧阳老师回家,点外卖的日子到头了。”
“在你眼里我难道只是个厨子?”背后的门落锁,欧阳黎听筒重新放回耳边,称职得真像一个厨子:“对了,今晚怎么弄,你回来吃吗?”
“回不来,稍后还有个会开,加上吃饭可能得晚点,别忘了给我留门。”陈子侑思量后道。
业务还挺忙,欧阳黎跟着打起官腔:“好的陈总,请问需要给您备夜宵吗?”
“夜宵不需要,”欧阳黎收拾东西时窸窸窣窣的杂音和陈总的笑声一同响起:“需要蜂蜜水。”
可见对偏甜又救人于水火的蜂蜜水很有执念了,陈子侑故意闹他,拿这个腔调讲话,半撩不撩的,慢悠悠贴在耳边,不自觉就酥了整片脊背。
手机变成烫手山芋,欧阳黎撂下一句想得倒美便匆匆挂断,对方随后发来半屏哈哈哈哈哈,反复在拉黑边缘试探。
明媚过剩的光被窗帘过滤,浅浅投注在米色地板上,空调开着,没有亟待解决的工作,也没有让他心烦意乱的因素,自称对陈子侑产生抗体的欧阳黎心跳还是不讲道理地多蹦了两下。
没有拖延症的人原地转了两圈,完全忘记门口鼓鼓囊囊的行李箱,露出无所事事的迷茫。
简直不敢相信初识的那段时间,对方身上哪个点让他坚信合租室友是个宇直。
——宇直个屁,陈子侑摁着他亲的时候可一点都不宇直!
他带走的东西不多,空落的行李箱回来沉甸甸的。D市的冬天对他造成太大阴影,特意跨季塞了两件羊绒大衣和围巾。
夏日的白昼漫长,欧阳黎飞机落地已将近傍晚,等他差不多把衣服挂好天空仍擦着小片的白晕。
门铃声在这时响起。
403少有客人来访,通常不是快递就是外卖,手提方便袋或者纸箱。
而视野内的年轻人面相温和,一身简洁干净的便装,看上去有些苍白。似乎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人开门,修长的手指还搭在门铃上。
欧阳黎脑内搜索了一遍,没有找到这张脸的相关记忆:“请问您找——?”
“打扰了,请问陈子侑在家吗?”
走廊的光线略显沉暗,青年从名片夹里抽出一张递给他,半只手也一同跃进了光亮的地方:“我是他……朋友,这次有些急事需要他处理,专门来D市找他的。”
声音在朋友前微妙停顿了一下,似乎想找个形容词又不幸失败了。
欧阳黎接过名片粗略瞄了一眼,有些微微愣住了——很奇怪,他对这张脸完全陌生,却认得这个名字。
性格温柔、大两届的学长、陈子侑本家的邻居。同事间的寥寥八卦拼凑出一个知性青年形象,欧阳黎刻意回避了很少参与,也不知道怎么记住的。
大概如其所说,好听的名字确乎让人印象深刻一些。
“江先生。”欧阳黎眨了眨眼:“之前听说过您。”
“你是——”对方的视线顺理成章落到欧阳黎身上,显然困惑于他的身份,但只是寻常打量的目光而已,拘于礼貌十分克制。
欧阳黎主动探手过去:“欧阳黎,陈老师友好分担房租的室友。”
对方没说什么,伸手回握的笑容加深了几分。
欧阳黎向后撤了两步,让出玄关的位置,恰如其分地说:“陈老师有事出差了,可能要晚点回来。要不您先进来坐会,或者给他打个电话?”
江薄笙想了想摇头,轻声拒绝了:“不必了,我猜他应该不想在这种场合和我聊。怪我心急,问校方拿了地址,没提前说就来了,也没问他是不是独居。”
说着叹息地笑笑,扯下一张随身的便签写下一行字:“如果子侑回来的话,麻烦把这个转交给他,有一些私事,不太方便当着外人谈。”
欧阳黎愣了一秒,很快保持了笑容:“那您自便。”
江薄笙又寒暄了两句,颔首与他告别。
欧阳黎带上门,送人到电梯间,凝视着电子屏的楼层一点点下沉,内心一阵嘈杂,开始不是滋味了。
他不喜欢外人这个词。
本质上陈子侑和他不同,不是着家的人,亲缘意识十分淡薄。
不是没有过好奇,但涉及到家事和隐私,欧阳黎为人知趣,始终没有过问。一方面出于尊重,另一方面则是留出余地,他到底年长一些,不想在这段关系里落得无所措手。
而江薄笙突来的造访,仿佛让欧阳黎和那些未知陡然建起一丝细薄的联系。
以至于走到看似足够亲密无间的今天,留出的距离中间仍是空白的。
这是无法追责任何人的,被刺痛也只能默默承受。江薄笙或许出于善意,到了欧阳黎耳朵里反成了别有深意的提醒——看,你什么都不知道。
如一朝矗立港口却从未接近过海,欧阳黎凝望窗外渗墨的天色,许久垂下眼睛——他不想那样。
夜幕不声不息地沉没,城市陷入别与白日的喧哗。会议结束陈子侑被临时抓去续摊,喝了点酒,车留在了Z市,搭同事的顺风车回来的。
熟悉的人知道他酒量不错只是容易上脸,聚会照样不轻易放过他。但这招对旁人就比较有迷惑性,整局数陈子侑喝得最少,到家九点过一点,不算太晚。
九点多,欧阳黎再怎么老人作息也没到睡觉的时候,陈子侑走到楼梯口,往上扫了一眼,客厅的灯居然是灭的。
微醺让昏暗砸醒三分,客厅空荡荡,卧室的门紧闭,陈子侑纳闷地掏出手机,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没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