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江年的声音里听不出情绪，“第一次跟偶像亲密接触，理解理解。”
墙面上的时钟，指向十点五十七。
李风后知后觉，自己居然打听了人家一个半小时的隐私。
他觉得不能再问了，得有个度。可是他忽然又发现自己遗漏了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于是纠结起来。
江年整整三十秒没听见声音，终于抬头看了看李风。
一眼就猜到对方在想什么，江年道：“你都问了这么多了，也不差这一个。”
李风无辜地眨了眨眼，问：“为什么家里是偶像做饭啊？你妈妈呢？”
江年没拿手机的那只手，半掩在外套的袖中，不自然微微蜷缩。
门外，江子枫敲门：“已经十一点了，你们饿不饿？要开始炒菜吗？”
江年道：“炒吧。”
“他们离婚了。”江年说。
李风暗暗骂了自己一句，就不该问这么多的。
他想安慰江年一下，江年说：“他们早就离了，我没那么脆弱。”
李风一想也是，自己父母双亡，小的时候想到这个会很难受，现在早就习惯了。
李风说：“那咱俩还有点同病相怜。”
江年悠悠望他一眼：“希望你偶像听到这句话不会生气。”
“某种程度上嘛。”李风嘿嘿一笑，“饭快好了，我们出去帮忙收拾桌子摆摆碗筷吧。”
江子枫的第二个菜出锅时，江年走进了厨房。
他看了看里面的情况，“米饭吗？”
江子枫点个头，见江年要去开电饭煲，忙道：“小心点烫。”
“知道。”江年盛了三碗饭。
江子枫开始炒第三个菜，有些恍惚。
儿子不但要吃自己做的饭，还替自己盛了饭。
像是在做梦。
四十岁的中年男人，见惯了大风大浪，却因这一点小事心潮澎湃。
外面，李风已经将桌子擦完一遍，冲江年笑道：“一次端三碗，你不怕摔了嘛？”
语气里隐约带着几分责怪，脸颊上有两个甜甜的酒窝。
很家常的话和表情。
江年的心情莫名很好。
两人面对面坐着，等剩下的菜上桌。
不多时，江子枫又端着一盘椒盐蘑菇出来，说：“你们先吃，还有一个菜，马上就好。”
“不用啦，三个人吃三个菜足够了。”李风说：“偶像，咱们一起吃吧。”
江子枫偷偷瞥了儿子一眼，江年说：“坐下来吃吧，菜凉得快。”
江子枫终于在两人中间坐下来，对右手边的李风说：“以后叫我江叔叔就好。”
“好的，江叔叔！”李风立马改口。
他夹了一块蘑菇，而后抬头道：“真好吃。”
江子枫笑了笑。
李风捣了捣江年手臂：“是吧是吧？”
江年只好也夹了一块蘑菇，点头道：“嗯。”
江子枫笑得更开心了。
江子枫回来一年多了，喊他吃饭的次数多得数不清。
有时候夜里回来真的饿，他也没吃。
第一次尝试，实话实说，味道确实比小吃摊上的要好。
李风不知道偶像讲不讲究“食不语”，之后，他不敢太主动找话说，选择闷头吃饭。
江子枫对江年说：“听莫老师说，你最近很用功，这次考试进步也很大。有没有什么想要的东西？我给你当奖励。”
江年冷淡地说：“没有。学习是为自己的。”
江子枫愣了一下，这话以前他对儿子说过很多次，没起过作用，这会儿子倒是用它来堵自己了。
李风默默听着他们说话，感觉有点奇怪。
别人家不都是孩子考得好央求父母奖励吗，怎么江年家反倒是偶像想奖励江年不要呢？
他一时有点惆怅，要是自己的爸爸还活着就好了，自己就能考完试撒个娇要礼物了。
这时，江子枫又道：“李风，我听说你文章写得很好。”
李风愕然，连忙说：“就还凑合吧。”
作文是他的强项不错，可是在偶像面前，说好实在是班门弄斧了。
“不用谦虚。”江子枫笑道：“是这样，过几天F中会有一个作文比赛。这个比赛实际上是为之后的新概念作文大赛做选拔的，每个学校选出五个人去县里参加初赛，初赛通过后要在1个月内根据主题完成一篇八千到一万字之间的短篇小说，送到上海参加复试，复试通过者到上海参加决赛。它是由一家官方杂志和国内高校联合举办的，如果能在决赛中获得特等奖，有很大几率直接获得北大的保送资格。”
简单介绍完比赛情况，江子枫又补充说：“F中往年的参赛者都直接从文科强化班选，今年做了变更，理科生也可以参与选拔。”
这个作文比赛早在家长会之前，F中的校领导就跟江子枫通过风了。
事实上，学校这次是特地为了江年才变更了选拔方式。
在F县，F中一枝独秀，F中的名额基本就是最终名额。而复试由于不是现场写作，有江子枫这个bug在，几乎可以确保以复试第一的身份通过。
一旦进入决赛，最差也是三等奖。三等奖同样可以获得某些211院校的保送资格。
江子枫知道，自己的儿子既对写作没兴趣，也不会接受自己这种帮助。
现在看来，也没必要。
但保送名校的资格，对其他高中生来说却是太珍贵的东西。
他有心感谢李风，也希望可以借此再和儿子亲近些，笑着问：“复试的作品我可以帮你把把关。保送名额机会难得，要不要试一试？”
第23章
李风有点愣神。
为什么听起来就跟天上掉馅饼似的？仿佛211可以随便上。
明明以他现在的成绩，高考时超长发挥也就刚摸到211的门槛。
如果这件事不是偶像亲口跟他说的，他肯定要以为对方是个骗子。保送不是只跟顶尖学霸有关吗？
今天能来偶像家做客，是天大的惊喜。
没想到惊喜之后还有惊喜。
名校这种事，本来不该有任何犹豫，可是，第一次真正地和偶像接触，反而要让偶像帮自己，说实话，李风本就打心底里抗拒。
更何况，他仔细琢磨着，帮自己把关……别人认认真真写东西复试，自己却找一个大作家帮忙“把关”，这岂不是算作弊吗？
他平时喜欢写东西，仅仅是因为喜欢，高分作文也只是附带品。
喜文选理已经是一种对现实的妥协了，他不愿意写点东西也要妥协，为了获得名次去依赖别人。
李风被难住了。
一旁，偶像还在等待自己的回复。
可要是直接说“不”的话，岂不是有点不识抬举的意思，也不妥。
这时，江年插话了，一点儿也不给亲爹留面子：“他作文这么好，试肯定会试，但未必需要别人的帮助。文人不都是自有风骨的么？你一个大作家，莫非体会不到这种心情么？”
李风尴尬笑笑。这话也就亲儿子能直说。
果然，江子枫一点也不生气。他看看江年，又看看李风，笑着说：“你们可能有点误会我的话。我说的把关，是从立意、从现实方面提出一些建议，帮助你更好地把握主题，不会干涉你具体内容的表达。事实上，你们这些在校学生很难对社会有深刻的理解，历年的获奖作品，指导老师的帮助也是必要的。”
原来是这个意思。李风说：“谢谢江叔叔。到时候如果需要帮助的话，我会请您帮忙的。”
江子枫说：“下个星期就是初赛了，到时候你们班班主任会跟你们说。”
“好的。”
作文比赛的话题告一段落，餐桌上又陷入了安静。
李风觉得奇怪，既然不讲究“食不语”，父子俩吃饭的时候怎么会不说话呢？
他跟爷爷吃饭，两人间存在珠穆朗玛峰般的代沟，都能从头聊到尾。
餐桌上的气氛愈发诡异了。
江年从来没想过，竟然有一天需要他来寻找话题，对方还是江子枫。
他开口问：“你最近那本新书准备得怎么样了？”
“已经定稿了。”江子枫按捺着笑意，“正式出版大概要在春节后。”
他没有主动讲话，就是因为他知道，儿子为了掩饰，一定不会让沉默继续下去。
江年又道：“到时候先搞一本来，免得你旁边这位粉丝到时候还要去抢。怎么说也是我同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