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人(97)

作者:小昀山 阅读记录 TXT下载

“今天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困。我先上楼去了,程姜?明天见。”

他说完转身就走,速度之快以至于程姜没能看见他的正脸。他有些疑惑地注视着沈霁青三步并作两步上了楼,像是在从什么面前逃走一般。

*

沈霁青要乘坐的长途车车次很早,加上车站离家里有点距离,他比以往提前了半个小时起来。

不知为何,临走前他显得对一切都格外留恋。虽然前一天晚上已经和莘西娅说过要出去玩几天的事情,但他早上还是执意上了一趟楼,对着仍然熟睡的女孩长久地注视,又依依不舍地轻轻扯了扯她散落下来的头发。

“你要记得把我给她画的那叠小简笔画给她,不过别一次性全给了。”出了房间后,他特别叮嘱道。

“什么小简笔画?”程姜莫名其妙。

“就在我给你的那个册子里啊。那本册子你也要仔细看一遍,知道吗?这是非常,非常重要的事情。不然等需要里面的内容的时候,还不够你手忙脚乱的。”

因为只是出四天门,在外面的两夜也只是简单宿在山旁的民宿里,所以沈霁青没带太多行李,只有一个大背包。走到玄关处,刚刚穿好鞋子之后,他忽然转过身来,一言不发地用力拥抱了一下程姜。

他那一下似乎用尽了全身的力量,箍得程姜一时喘不过气来。

鼓声又炸起来了,但这一回却非战意,反而带了一点莫名的不祥。程姜的双手下意识地在沈霁青背后盲目地寻找到彼此,攥紧了贴在他脖子后面。明明是夏天,沈霁青的皮肤却很冷。不知过了许久,他才听见沈霁青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这么舍不得我啊,程姜?”他打趣道,“别告诉我没了我你们两个就不行了。”

多么显而易见的,缓解奇怪气氛用的玩笑话。他大可以直接松手,再顺着这个玩笑来一句“怎么可能呢”,但程姜忽然说不出口。沈霁青的双手已经放开,但他的手却交握得更紧了。

“是,”他慢慢地,颇有些郑重其事地耳语说,“我们两个没了你不行。”

可能是他的语调一时偏离了正常的“玩笑”范畴,沈霁青明显楞了一下。程姜松开了手,仍然面对面和他相对站着,定定地看他的眼睛。

“你早点回来,别等到晚上,山区车走夜路我不放心。”他顾不得自己口吻已经有些逾越,只是觉得没来由的心慌,“早点回来,听到了吗?我们两个都等着你呢。”

沈霁青垂着头没说话,只是最后伸手用力握了一下程姜的手指,继而后退两步,打开门。他顿了顿,像是要说什么,却又没说出口,只是沉默地转过了身,很快消失在门口。

等到他再不见人影的时候,程姜才关上门。

关门声很响。

*

莘西娅起来的时候还下意识地四处找了一会儿,以为所有人还都在房子里。

在她睡醒前,程姜已经根据小册子后面的一页在书架夹层的一个盒子里找到了许多巴掌大的小纸片。

纸片上面全是乍看敷衍,但细看便能看出画技拙劣的绘画者的用心的小简笔画。沈霁青画人同程姜一样都是火柴人,由此画片里的小人全是一个圈坠着两根线当辫子,直身子下面一个三角当小裙子。

三角的颜色大多不相同,遇到颜色相同的,就在底边下面画波浪线与锯齿作区分。

再看到最后,竟然还有不少完全空白的卡片。

许多纸片后面都用水笔写了字,其中不仅有画了画的,还有空白的,内容各不相同。空白卡片后面写的大多是些简单的家常话,然而程姜看着看着,越看越觉得内容熟悉,却又想不明白是在哪里听见过的。

画了画的纸片后面则大多是一些语气词。有相当多的一部分卡片后面还写了日期,不过没有月日,只是年份后面留好距离打了两个点。

虽然摸不准沈霁青留下这么一堆画片到底是做什么用的,但听从他临走前的话,程姜还是先只拿了一张莘西娅站在椅子上的卡片,填好日期,放在了本来应该放沈霁青早餐盘子的地方。

等莘西娅问起来的时候,他就把卡片指给她看。

她翻开它,只见后面用粗水笔写着一个巨大的“哈”。

女孩没说话,只是把纸片翻来覆去,翻来覆去,又无聊地端详了一会儿,才很爱惜地把它摆在自己的餐盘边边上。

*

自从沈霁青开辟出一条新的公交车线路后,莘西娅去小小班的自行车路线就被基本废除了。

本来程姜想着既然沈霁青不在家,就给莘西娅请两天假,但她说这两天幼儿园里要举办小比赛,所以一定要去。

说是小比赛,其实就是一群三岁上下的小孩子分成两队踢一只球,看哪一队能先把球踢到对方的球门里。活动的目的主要是为了让孩子跑跑跳跳活动活动,并不是那种有技术含量的正规足球,但小孩们还是不亦乐乎。

莘西娅的球踢得特别好,负责体育活动的老师甚至还曾经评论说:“她跑起来快得像松鼠,踢球的准星也很好,等她再大几岁,可以考虑让她去进行专门的课外培训。”

莘西娅以前踢过球吗?

程姜从来没有见过,心里有些半信半疑,总觉得是老师对于小孩子的夸张化赞扬。但莘西娅说等来年开春的时候幼儿园会举办邀请家长来看的大比赛,让他和沈霁青一定要来看。

“你会来吧?”她问,“不出门?”

“我们到时候都不会出远门的。”程姜回答,在回家前又和她拉了勾,让她好好参加小比赛,注意跑动的时候不要摔伤。他向她保证到了大比赛的时候不管有多么重要的其他事情,都会把她的那些排在第一位。

莘西娅很高兴地走掉了。如今看来,她总是很容易高兴。

也许世界上本来就没有那么多令人痛苦的事情,不是吗?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耐心的阅读,鞠躬~

☆、chapter 84

长途车是专门从市区开到山区的,每天早八点统一时间发车,车程保守估计七个半小时。沈霁青本来就醒得早,坐在车后排靠窗处一路昏昏欲睡,又死活睡不着。颠簸了许久后他皱着眉睁开眼,从随身的背包里掏出一板只剩下四粒的药,拆下来一片就着水吞了。

他把家里剩下的所有思诺思酒石酸唑吡坦片都带出来了,这是他唯一没有写在药箱成分表里面的东西。

他服药的频率还没有达到过于频繁的地步,所以药效在他身上发挥得很好,不一会儿就如愿以偿地睡熟了。

大概确实有“日之所思夜之所梦”一说,因为这是他多年来第一次梦见柳江茵。

柳江茵的病——不是花粉过敏,是更致命的那个——是天生的。病情很复杂,从她生一直折磨她到死,期间或许混杂了别的东西。她对沈自唯的、让沈霁青从来都难以理解的爱或许也是天生的。有时沈霁青想,假如这段虚幻感情是她的希望,那唯一实实在在支撑着她的或许就是看见她继子过得比她更痛苦。她靠着这一点支撑苦苦活着,而等他一通过上大学从她身边逃离,失去支柱的她就彻底散了架,开始只能卧床不起。

卧床一段时间后,她进了医院,且再也没有出来过。

他在得知她病危的时候去见过她一次。穿着病号服的,早已不再被允许化妆的柳江茵躺在白色的真空里,颧骨突出,头发稀疏,像一朵残破的蒲公英。那之后一个月她就死了。

他们那时候谈了些话,只有他们两个,一些“母子之间的体己话”。柳江茵把那些话在梦里又同他说了一遍,只是不知那是他真实的记忆,还是基于他后来思考的加工。

她说得不多。

柳江茵承认说,那些软弱的人,往往不敢把自己的不幸归咎于自己,而转而倾向于去寻找一个可以供他们去怨恨的人,好像这样可以给他们继续苟且偷生的力量。可是他们寻找的时候,往往又不敢或是不舍得去指向直接造成他们的痛苦的人。于是那些更加弱小的人就成为了不敢和猛兽抗争的狐狸的猎物,也被施加了软弱的罪责。

霁青,她含着一点讽刺的微笑道,说对不起也没有,要怪就怪你自己心太软了。

一开始的时候,我真的是想要好好对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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