彻底没有了食欲，宋沅把叉子放下，身子靠着椅背，盯着落在地板上的一小片光点发呆。今天的风好像很大，把窗外笼在一起的树叶吹散，光点随着摇曳的树枝移动，最后停在深色的懒人沙发边上。
在阴影里，宋沅发现了被挡在沙发后的黑色衣角，宋沅从椅子上站起来，停顿了一会儿，朝沙发走。窗外的阳光亮的有些晃眼，宋沅在沙发后面，看见了闻野的外套，衣服与沙发的颜色差不多，掉在后面很难被发现。
宋沅弯下腰，把衣服捡起来，在沙发上坐下。衣服很干净，还可以够闻到领口上柔软剂的味道。宋沅把外套放在膝盖上，隐约感觉到右边口袋往下坠的重量，他愣了一下，手伸进口袋里，摸到了有些尖锐的边角。
是一颗糖，包着半透明的粉色玻璃纸，在阳光下紫色和蓝色交错。
是水蜜糖味的，价格很便宜，大小超市都可以买到。宋沅高中的时候很喜欢吃，有一次他带了一颗给闻述，闻述皱了皱眉，说他不喜欢水蜜桃味，后来宋沅就不吃了。
闻野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吃糖，笑眯眯的，硬糖在嘴里从左边滑到右边，有的时候顶着脸颊，鼓出一个小包。闻野还没走的时候，总是问他，要不要吃糖。
记忆扯着白雾涌进来，占据了困着宋沅的整个空间，落地灯和地板融在一起，没有给他留下太多呼吸的氧气。
宋沅看了半晌，把糖纸剥开，把糖放进嘴里。腻人的甜很快充斥在整个口腔，但很快，宋沅的喉咙开始发苦，眼眶很酸。
他把糖纸上的褶皱抚平，上面的深蓝色笔迹有些模糊，一笔一划地写着：我想住进你心里。
宋沅在下一秒，失去了思考的能力，五脏六腑好像在不断塌陷，穿过骨骼，砸在地上。记忆倒回到无数个清晨，中午，还有夜晚，闻野凑到他身边笑，晃着手里的亮晶晶的糖，问他要不要吃。
他一直说不要。
沉默了一会儿，宋沅把糖纸叠好放进口袋，拿着黑色的外套，走出了门。在等车的时间，沈风打听到了闻野的新住址，地址发到了手机上，宋沅看了一眼，是一栋很高级的高层公寓。
车到了，宋沅拉开车门，上了车，把手机上的地址递给司机。
路上的车很多，宋沅的运气也不太好，每个路口的红灯都让他遇到了，明明半个小时的车程，他走了快两个小时。车里的空调温度不高，宋沅手脚发凉，但精神还算好，他侧着头，看着窗外的高楼树木缓慢倒退。
到了公寓门口，因为没有门禁卡，宋沅进不去。他抱着闻野的外套，整个人缩在柱子边，凉风很快就把他吹透了。
不知道等了多久，单元门内终于有人推门出来，宋沅连忙用手肘撑着门，侧身钻了进去。大楼里很温暖，宋沅吸了吸鼻子，按了一下电梯。
电梯门打开了，宋沅走进去，按下31楼的按钮。随着数字不断攀升，宋沅的嗅觉变得更加敏感，他能闻到电梯间里有些潮湿的机油味，手心开始出汗，宋沅闭了一下眼。
顶层的公寓只有一户，面积是整栋公寓最大的。宋沅在门前站定，抱着外套，抬起手，很轻地敲了一下门。宋沅已经做好闻野不在的准备了，但面前的门忽然从里面拉开，闻野穿着浅灰色的条纹家居服，头发有些乱，左耳上的黑色耳钉散出很柔和的光。
宋沅不自觉挺直了背脊，他吸了一下鼻子，把抱在怀里的外套递给他，闻野只是垂着眼看他，没有接。
“你落了这个衣服在家里。”宋沅尽量让声音听起来平静，但过分僻静的走廊依旧暴露了尾音很小的颤抖。
闻野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才伸出手，把衣服接过去了。宋沅的心情毫无征兆的好了一些，眼看着闻野就要关门，宋沅用手扒住了门框。
“还有事吗。”闻野问他，声音很平静。
扒着门框的手紧了紧，宋沅从口袋里摸出糖纸，有些不自然地说：“我看到这个了，我——”
屋内有些兴奋的笑声打断了宋沅的话：“闻野！你再不过来，我把你号上的金币都买成棉花糖了啊！”
宋沅看着闻野勾了一下唇角，然后转过头，冲着屋里人笑着说：“你敢。”
声线很软，没有一点压迫力，宋沅扒着门的手松开了一些。
“抱歉。”闻野看着宋沅，露出了一个很礼貌的笑容，“有人还在等我。”视线落在宋沅手上的粉色糖纸，闻野看了一眼，然后对宋沅说：“这个东西现在也没什么用了。”
“你要是想留着就留着。”闻野脸上的笑容消失了，门又合上了一点。
在门完全关上的前一秒，宋沅听见闻野说：“我不需要了。”
第28章 回到原地
面积很大的公寓里摆放着有些简单的家具，纸箱和行李箱堆在走廊里，窗帘严丝合缝地紧闭着，电视屏幕上跳动的游戏画面成为房间里唯一的光源。
闻野走过来，坐在单人沙发上，重新拿起游戏手柄，身子斜斜地靠着椅背。
谢明轩按了start，瞟了闻野一眼，有些试探性地笑着问：“怎么样，演的好不好？”
闻野盯着电视屏幕，过于暗的屏幕上能看见他有些模糊的倒影，闻野不受控制地有些走神，忽然从边角处破门而入的丧尸咬了他一口，右上角的血条往下降了一小截。闻野愣了一下，对着丧尸的脑袋打了好几枪，但是一枪都没中。
快被丧尸咬死的时候，缩在一边的谢明轩放了一枪，很准，一枪爆头。绿色的血浆喷在屏幕中央，过了几秒，闻野把手柄丢到地上，手肘撑着膝盖，脸埋进手里。
“怎么也不点评一下啊。”谢明轩晃着手柄上的线绳，侧过身，对着闻野，说：“要不是我还有点儿羞耻心，刚刚都打算喊老公来着。”
闻野很轻地笑了一下，虽然听起来，并不怎么愉快。
谢明轩是闻野在溪城认识的第一个朋友，两个人从小学一直厮混到高二，最后以闻野转学而结束长达数年的同桌生涯。后来，谢明轩收到了闻野的第一条信息，很简单的描述了班里的学习氛围。
因为那天谢明轩闲的发毛，他一边笑一边扣键盘，问闻野班里有没有好看的小姐姐。
闻野回复的速度很快：没注意。
过了几秒，闻野又发来了一条信息，字数稍微多了一点：我前桌用左手写字。
谢明轩没什么兴趣，他回了一个哦，但闻野显得有些不依不饶，又过了几分钟，谢明轩收到了闻野的第四条信息：他叫宋沅。
应该就是那一天，闻野不太丰富的人生开启了宋沅这个副本，没有攻略，没有加成，没有装备，没有结局，谢明轩看了闻野一样，心里这么想。
“要不然你还是去找他吧，还和以前一样，装疯卖傻，死皮赖脸。”谢明轩对闻野说。
两个人沉默了几分钟，谢明轩听见闻野有些哑的声音，说：“我表白了。”
谢明轩愣了一下，点了点头，声音很小的嘟囔：“那就没办法装疯卖傻了——”
闻野没接话，他重新直起腰，顺着沙发坐在地上，瓷砖冷硬的温度很快布满全身，闻野笑着打了个寒颤，拿着手柄，切到游戏界面，有些懒散地挑选着游戏。谢明轩看着闻野，屏幕上的光映在他脸上，眼窝显得更深。
“我是说如果，如果，宋沅以后真的不再找你了……”后面的半句，谢明轩忽然有点不忍心说。
落在手柄按键上的手指没有一丝停顿，屏幕上的游戏速度很快地切换着，闻野“嗯”了一声，才说：“没关系。”
“所以，你是打算以后再也不见面了？”谢明轩停了几秒，“你不喜欢他了啊——”
飞快切换的电视屏幕忽然停下，闻野把手柄放下，他转过身，看着谢明轩。
“我刚刚看宋沅看了一分钟。”
“第一秒的时候，我想最好这辈子都别再看见他了。”闻野垂着眼笑了一下，“剩下的59秒，我就只在想他为什么穿的这么少，鼻子都冻红了。”
闻野早就发现，打从一开始，他从根里开始就烂透了，他也想要挽救，但是没办法，他好像不能没有宋沅，但宋沅可以没有他。但这么长时间，也不是一点儿长进都没有，比如他现在可以接受再也看不见宋沅，可以去没有宋沅的地方透透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