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召伯先生家书(40)

作者:书春文丐 阅读记录 TXT下载

许是不远方的战争清明了沪城百姓的心台,他们也晓得既没个强健的体魄,那就只能强化下脑子。已是自己大腿粗不过旁人胳膊的颓势,那么至少也该叫脑袋认得地图,以后也能晓得该拿腿往哪儿跑;亦或是叫脑袋晓得该怎么操作,才能叫大腿想出办法,踹折胳膊。

那就要多读书!

新联书店里的顾客,要比阿西上次来时要多些。就是书店里头静悄悄的,哪个也没出声,像是书店里住了一座大雪山,哪个咳嗽一声,这里都要崩裂毁灭。

阿西过了三道书架,借书架遮挡,脱了外套和帽子,三步并两步地逃出了新联书店——书店的老收银做了十多年,都不晓得阿西是方家人,新收银问都没问就认出了阿西、满店的客人,独独童话部一个娃娃也不见……这些异常就足够了!

阿西开车往家赶,才出两个路口,后头就有人追过来要逼停阿西的车,以至又过了三路口,阿西的车就被撞去了巷道里。

单志宁也早瞧出来阿西于方达曦是眼珠子,不然他也不必这么大费周章地来埋线绑活人。

方达曦带人赶过来的时候,撞车的都当阿西死了,早跑了。

眼见阿西被困在车里,油箱已着火。方达曦天神似的冲过去,将熔成一块的车门一把扯开丢了出去,拽着阿西衣领把人从车里拖了出来。

这要在平时,没哪个的力士能掰开一掌厚的着火烙铁。丢了半个肺的方达曦更不能了。

今个能成,是他真急了。

阿西瞧方达曦一边的眉毛已被烧焦,顶心疼加斗胆地拢了拢了方达曦的肩膀。

阿西:“在呢,在呢,我在呢。”

方达曦:“等炸化了就不在了!跑吧祖宗!”

要不说方达曦真是干大事的呢,他也不品品现如今这当口烽火佳人的踊跃气氛,一把推开阿西,抓着人就往上风口跑。

回到方公府,吴嫂给方达曦和阿西做了两碗馄炖压惊洗灾。

小六角路上的馄炖师傅被叫进府里后,吴嫂顶不服气。自己偷偷买了香菇、虾米,还托了乡下的亲戚送来了正宗的草鸡蛋过来,架势挺足地偷练了和馅儿有月余。旁人都疑心吴嫂这阵仗是比着造坦克来的。

也是到了今个,方达曦和阿西终于吃出了吴嫂的手艺比馄炖师傅的还要起鲜。

因此,吴嫂的鼻孔重见了天日。

吃完馄炖,阿西就被方达曦指去楼上洗洗尘灰和机油了。

吴嫂再来收拾碗筷,瞧见方达曦一个人坐在客厅嗑瓜子、写文书,她脸上又不大快活了。

方达曦瞧是来者不善,偷偷将耳朵里头的助听器给摘了。

吴嫂:“瓜子有什么好嗑的,费嘴,火大了捧牙,大爷又要牙根疼了!这节气,吃点梨多好,我给您煮碗梨汤,还润肺!开这么多灯做什么呢,一个就够了,咱们府上手头是没紧过,可咱们过着今天就得想着明天。活的人都会老,死的钱也是早晚要全没!省着开销,准没错,老人的话,准没错!”

都已经收了碗筷过了餐厅两三步,吴嫂忽然觉察出了反常,自己今天说的不算少,大爷却没拿话气自己,这太不正经!

吴嫂折返回来,果然正撞上大爷往耳朵里头塞助听器。

吴嫂:“又气我!又气我!我就说!”

方达曦脸都红了,跳起来帮吴嫂把碗筷往后厨送。

方达曦:“您就饶饶我。我在外头,外头人要我的命,合不能我都坐家里了,您也要我的命吧?”

吴嫂:“我怎么能要您的命!您要吃我的肉,我立刻就能给您割!”

方达曦:“我怎么能吃您的肉呢,我是那种人么?”

吴嫂:“嗯,良心还算有……”

方达曦:“您肉太老了。”

吴嫂:“又气我!”

方达曦:“今个的馄炖倒是嫩还鲜,我吃得急,嘴里都烫了好几个泡!”

吴嫂的心疼将气愤踩在了脚底急刹车,大义灭亲地骂起了自己的手艺。

吴嫂:“臭馄炖!”

方达曦:“就是!”

吴嫂:“大爷,他们跟我说,今个是小爷开车开小差,撞上桥墩的?”

方达曦:“为这事,我已经训过执月了,您就别念他了,也别担心,他稳着呢。”

吴嫂:“稳还撞桥墩!您气我,小爷吓我……哦!想起来了!您也吓我来着!听说今个您就那么冲过去救小爷了?那要是车炸了呢?不怕么?我光听着,腿就哆嗦!一个总比两个强,我不是偏心,以后这事,您和小爷都要拎拎清,要是当时赶不及,两个可就都没了!”

方达曦也不是不怕,就是当时想救执月。怕不怕的,暂且就顾不上。现在回过头来想,自己是不怕,可真出事,自己一定是要不甘心的。

自己还有事没办成,十几二十年的筹谋,真就怕结果,只是棋差一招。

方达曦:“吴嫂,于我跟执月来说,一个真不比两个强,我和他,都怕做剩下来的那一个。被留下来的人,太惨了,不好。”

吴嫂:“啥?活着还不好?”

方达曦:“不一定好,不一定不好,就看是怎么活了。”

第28章 得成比目何辞死

再等春天随落花整个地去了,夏天披着绿衣红裳大步走了过来。

沪城的报纸上印上了白纸黑字:

红了十一年的名角桑之久,回平京给单志宁与侵略军将领唱戏时,舍近求远,没一枪毙了眼跟前的敌军将领,倒失手崩了单志宁□□的两颗蛋。

平京城的百姓与侵略军不晓得桑之久与单志宁是私仇,还当她是大义。

因此,她的尸首被侵略军挂在城墙上已有四五天了,就这么高悬着,好像她还能俯瞰故土似的。

沪城的百姓趁个大夜,把桑之久的尸体偷了下来。埋是不便埋了,被歪心人发觉告发,设或她又要被挖坟掘尸,只能就地焚了。

桑之久的尸体化作了热灰,与百姓心底的热血,一起飘在平京这座极想要争气,却没力气的城市上头。

今个的天气还挺好,方达曦想去桑之久的小洋楼看看。

桑之久死了,可总有人还活着,她那些捡回来养在小洋楼的孩子可还得有人接管。

方达曦才进门,就瞧见阿西在里头教书,先是一愣,后来索性就待在门外等他了。

方达曦:“教的什么?”

阿西:“战国策。”

方达曦:“这么深的书,这么小的孩子,吃得了么?”

阿西:“换成白话,掰开揉碎就行。越真的道理,越好懂的。这种年月,不适宜再教他们三字经,百家姓了。”

方达曦:“执月,是你叫她回平京的?”

阿西:“不是,也是。兄长怪我?”

方达曦:“怪不着你。我不也顶混账。大老爷们,总在女人裙子底下找活路。”

阿西:“没人怪,已犯下的错也还是在。单志宁,兄长怎么说?”

方达曦:“如今不不比从前,这当口不能再内耗了,可我也给他记着呢!我就是想起,商女桑之久竟然也不在了,原来那么多人都不在了。执月,今个等你忙完,咱们去拍个全家福!”

沪城三面环江,也没连着海,沪城里头倒有一处叫“海鸥”的照相馆。方达曦和阿西往海鸥照相馆走时,正好路过聚昌号。

方达曦的心比脚先停了一步。

方达曦:“执月,我给你买个镶彩宝的袖扣或领夹吧?一会儿也好上相,这家的珠宝品相在旁处我不好说,但在沪城一顶是最好。”

一个大男人能将沪城的珠宝店如数家珍,阿西拿腿想,也晓得这是沪城的女人们,令方达曦训练有素的。

阿西对方达曦的偶有不敬重,都是在这种时候。他撸了一把方达曦的左耳。

阿西:“彩宝有什么稀罕的,咱们家不少。我要兄长耳朵上这颗珍珠,还是我从前给修的,我要它,也有底气,兄长别推脱。”

方达曦:“要东西就要东西,怎么还动手动脚的,坏毛病!跟我似的!不过这耳针都褪色了,改天我叫人换个新耳针就给你。”

阿西:“真给?”

方达曦:“你都好意思真要了,我哪儿还好意思不真给?”

阿西:“真给?”

方达曦:“真给。”

阿西:“这可是……”

方达曦:“执月,你还真是得多往外走走。天天在家一窝,吴嫂那唠叨病,全给你过上了。彩宝的袖扣领夹,真都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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