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召伯先生家书(38)

作者:书春文丐 阅读记录 TXT下载

宋戈成了真正的俏石佛,剃秃的头皮又青又白,上头描的细长刀口已成了浅肉色。设若他的身体是册汗青,那么这道浅肉,就可算作他自己的史书上的绝唱伏笔!

如今,宋戈还总流鼻血,头也总是顶要命的疼,他开始抽大烟、打吗啡,手上要沾血的事,他做的也比以往更卖命。

猛虎落难前的山呼最响彻、洋火熄灭前的照亮最光辉。

大爷算不上个好人,却是个善心英雄。宋戈也晓得自己为大爷做的,不如小爷做的那么周整与辽阔。他能为大爷做的,就这么窝起手心的一小捧。手里的刀去了脑子里,他怕哪天自己陡然连这一小捧都做不成了,以至如今他总怕自己没时间了、他总要自己“赶紧!再赶紧!”

阿西来了:“宋哥……”

阿西给宋戈换了一身不怎么鲜亮的衣裳,另找了堵白墙,叫宋戈拎着一份报纸,给拍了张照。

方公府里头的过期报纸都是吴嫂收着的,好生火着呢!宋戈照片上的那份报纸日期,顶醒目的,正好是正月十五,他们落难的那天。

又过了一日,宋戈的照片登上了沪城报纸。

沪城的百姓读着,不少都落了泪。

他们想着,方市长的帮派兄弟为平京讨公道的这事,大略原先是没打算对公的。虽然刺杀失败了,可方市长是真忧国奉公、埋头苦干。还不知道已吃了多少话太少、做作为却不愿声张的闷头亏呢!

原来的老市长,是到了五六十岁就自觉地灯草棒再不拿,活气事业再不用做、多走一步都不成的老稀泥。沪城的百姓跟着他,怕当真永没指望!

可新走马的方市长呢,倒也真是个干黑事的方家逆子吧,却真是个低头迈步、抬头追太阳的夸父。打从那两千多只翠毛鸭,不就早显真身了么!

方达曦的名声,因此成了被丢进锅里细火煮的肉骨头,越熬越有了些馋人的香气。

方市长欣慰啊,辱我、助我、恶我、敬我、谤我、誉我,何如我?

沪城的冬季与春季打了一架,春季输了,因此今年的春天比往常晚了好些日子。沪城的百姓是好容易才耳朵听着冬季的北风改刮成了春季的南风。

有名的墓碑前,花圈褪没了颜色,无名的荒冢前,小野花上浮着顶像眼泪的露水。

今年的清明前夜,方市长与沪城的百姓一同来祭奠英灵。

百姓手里的蜡烛设或是橘子皮、设或是萝卜皮、设或是报纸做的灯罩。他们跟着方市长踩着月亮影子,一路跨过九道江,到了江岸,将手里的蜡烛托去了江水里。

天上有月亮、星星,江水里有月亮与星星,还有一江奔流的烛火与人情。

“反抗”与“正义”,总不能轻易属于温吞的老实人。

沪城百姓的身上被方达曦过上了土匪的气质。就像新采的鳝鱼篓里,总要放上几条顶爱瞎胡闹的泥鳅才好。如此呢,将要睡死的鳝鱼便就被打扰,便就要清醒、便就要力量、便就不愿再静静地压死死自己,它们也要胡闹,也抗争,也要活了。

他们也开始想着,陪都、平京、沪城,当真只能挨侵略国的毒打么?失孤的沪城人当真要做有父有母的孤儿么?不能,也不要!

方达曦:“我们不能瞧见地上的影子,就以为那是永恒的黑暗!我们应当拿起火把、烛光、哪怕是聚在一堆的萤火驱散黑暗!即便是弱者,也要为自己做强事!何况我们从不是弱者!我们的家国有五千年的朝暮!我们的家国有一千一百四十万平方千米的国土!我们的家国有四万万谦恭却绝不懦弱的同胞!我们总被我们的家国民众保护着!我们也总保卫着我们的家国!我们不对无故之人挥拳头,可我们也绝不是挨打而倒地不能扶的豆腐!我们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

沪城的大地上,想起了人们振奋的山呼。

天上的神明拿一只眼瞧着天上,拿另一只眼瞧着人间。

当初神明造人时,约莫是正值失恋,以至造出的人都像拿“对付”与“愤慨”糊的,而使人自带与生出了七宗罪。因此,神明后来也时常想伸出五指化作山,将自己造出的孽障,都压死得了!

可如今瞧着人正义与团结的昂头模样,神明又觉出他们的可爱了,且疑心自己怕也压不住、赢不了这样的他们!

第27章 在天愿作比翼鸟

又过了几个日头,方达曦收到了吴青峦的再婚请柬。可这请柬都被方达曦翻得险些要害羞了,方达曦也没给出给去拒与否的答复。

方达曦:“也不是我动的吴家,吴青峦不该找上你么?哎,执月你说……这都快入夏了,黄鼠狼给鸡拜晚年,除了没安好心,还能有什么别的想法?”

阿西:“还能是黄鼠狼想把鸡给睡了吧?”

方达曦:“啊?那我得去!”

阿西听了方达曦这么说,顶无可如何的。又等了半天,趁着方达曦赶着出了门,阿西兀自化作方鼠狼,也去给桑之久拜了个晚年。

阿西立在桑之久家的门前,这洋房,与做戏子的顶般配,与方达曦的情儿呢,就顶寡淡,太不招摇了些。

大清早的,原以为会听着桑之久吊嗓子,哪想到从小洋房里传出来的是念书声呢。

阿西原想悄悄来、悄悄走,也就没带名帖。赶巧桑之久家的老仆买菜回来,瞧见了阿西,跟丢了钱在阿西这里似的疾跑过来。阿西眼见着她还撵丢了一只鞋。

老仆:“您是方市长的弟弟吧?我晓得呢,常听他聊您。找我家姑娘?在呢,在呢!进来,快快快!”

老仆极热情地腾出一只拎菜篮的手,大鸵鸟带小鸵鸟似的就给阿西拉进去了。

家里的吴嫂虽然也有这老仆的同款唠叨,可不至于这样自来熟。瞧见个生人进方公府,吴嫂的老脸上还要自行刷上难为情的胭脂红。

阿西也晓得桑之久的老仆是在与自己找亲近,他不忍拂上了年纪的老太太心意,于是顶费力地决心搭讪给回音。

阿西:“府上人口几口?您买了不少菜。”

老仆:“嗨!您进去就晓得啦!我老早就说了,沪城不实在!在咱们平京城,买块肉哪个摊老板不送捆葱?这儿啊,葱比小拇指儿还细巧,买头整猪少给你条膘不说,小拇指的葱也是不肯白送,还得另买!哪儿都费钱!真不实在!”

阿西的搭讪成了岔路口,老仆完美地走去了自己的道儿,留着阿西在路口不晓得再怎么搭才好。瞧着老仆脸上为棵小葱而升起的一千多个不乐意,阿西也要替沪城抱委屈。

在沪城,从古至今,确实没有养猪卖猪还送生姜蒜调味料的实在传统。谋朝篡位也没附带能享国万年的优惠啊。

老仆:“姑娘!方家爷找!”

桑之久:“揽晖?”

阿西:“是我。”

桑之久:“方家小爷?客厅等我一刻吧,就好。”

阿西:“不急,桑老板。”

阿西这才明白老仆如何要说“进去就晓得啦”,一屋子的娃娃都在跟着桑之久念书呢。没谁穿锦服的,但各个顶清爽干净。

阿西的屁股找到了客厅的沙发坐下,才瞧见茶几盘里盛着青豆黄,是平京下来的点心。

这里透着光,照得人身上长了瞌睡虫。一刻后,阿西已叫瞌睡虫子吃掉了精神,止不住就要打盹。

桑之久:“小爷困了,睡会儿?我叫人把大爷睡的屋子再理一理……瞧什么呀小爷,你哥哥不要我的,从来不上楼。我还想找个方便问问小爷呢。方公府里头是不是有什么顶级口味的小羊羔?怎么大爷总怕自己生吃了谁,那阵子非说自己挨家就睡不着!”

阿西:“不晓得……那些孩子不是桑老板戏班里头的吧?”

桑之久:“都是些克死老子娘的,这世道……叫他们卖苦力去么?还是学点文化吧。大爷养我,我养他们。小爷找我为的什么呢?您要是来捣乱的呀,过两条街就是警察局。”

阿西:“桑老板一定早听说过养寇自重,警察局啊,早跟申帮拜了天地。”

桑之久:“要不说天下乌鸦一般黑呢,陡然长出一只长白毛的,估计它自个儿都要害怕。小爷抽烟么?也不抽?那我来根,没精神。”

阿西:“跟我原来想的都不一样……”

桑之久:“都,不一样?小爷要抬抬下巴,略微高看我一些了么?觉着我许还是个小凤仙?可见这世道人间是真不好,世道好就不该有女人要来做小凤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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