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年穿着白色的蕾丝睡裙,是蒋琢走之前亲自挑选,并亲手给他穿上的,布料有些透,几乎能看到两粒红肿的乳尖,任谁来看都是放浪的、下贱的,可宋年顾不上羞耻了,因为他觉得裴屿明快哭了。
“他打你了对不对……”裴屿明抬手,用校服袖子抹了一把脸,还没说完就忍不住哽咽,“早上我听到你在哭,是不是他打你了,你告诉我……”
宋年慌了,不是因为他和蒋琢的秘密被发现,而是因为裴屿明的眼泪。
他想都没想就迈出了家门,光着脚站在楼道里,努力踮起脚,想抱着裴屿明的头,吻一吻他的发旋,蒋琢有时候应酬完回到家,醉到一边哭一边说胡话时,他就是这样抱着他安慰的。
可是裴屿明太高了,他踮着脚也吻不到发旋,只好用细白的胳膊吊着裴屿明的脖子,说:“你别哭呀。”
宋年一直重复这句话,他不知道还应该说什么,如果是安慰蒋琢,只要脱掉睡裙就可以了,他只有这么一点点拙劣的经验。
但很快,裴屿明抱起了他,胳膊圈住他的腿,这样可以把他抱得很高,让他赤裸的两只脚悬空。
宋年终于可以抱着裴屿明的头,吻到他的发旋,但他这么做了,裴屿明的眼泪还是没停,少年的声音闷闷的,又有些黏,“他怎么可以打你,你这么漂亮,他怎么可以打你……”
宋年开始着急,他不想让裴屿明掉眼泪,他语无伦次地说:“不是的,我一点也不漂亮,你不要哭。”
蒋琢爱宋年,他爱宋年爱到发疯,他笃信是他留下的伤口,成就了宋年的漂亮。
裴屿明喜欢宋年,他觉得宋年漂亮,漂亮的人应该被保护,不能伤到半分一毫。
可宋年说,我觉得我很丑。
第2章
宋年心想,裴屿明好笨,他不会抱人。
不是公主抱,也不是蒋琢最喜欢的,托着屁股、让宋年的腿缠在自己腰间的那种抱法,裴屿明只是用手臂紧紧圈着宋年的腿根,直直地将他举起来,他没多想,只是觉得地上很凉,而宋年没有穿鞋。
宋年的腿根被箍的有些痛,但他没有说,没有躲,相比蒋琢在他身上留下的那些,这种小痛已经可以忽略了。
他摸摸裴屿明的后脑勺,“不要哭了好不好。”
“对不起,你别怕,我、我不是想欺负你……”裴屿明情绪稳定了一些,后知后觉才意识到自己的举动实在是无礼,他把宋年放下来,黑亮的眼睛还泛着红,嗓音很沙,像刚步入变声期的男孩子,他问宋年:“今天早上……很疼吗?”
他握着宋年的手腕,不敢用力,不想放开。
宋年低下头,指甲死死抠住掌心,“很疼,特别疼的。”
长久以来,根据蒋琢让宋年疼的程度,宋年爱蒋琢的程度也会像股市和汇率一样,每天都在波动。
如果今天他穿了背后有绑带的蕾丝内衣,蒋琢多吻了他一会儿,那么他爱蒋琢就会一下子飙升到百分之一百九十九,如果明天蒋琢用领带在他的脖子上勒出了血点,让他没办法顺利地呼吸,那他对蒋琢的爱大概只有负百分之五十五。
那么他就会趁蒋琢睡着的时候悄悄说:我今天比较不爱你。
但大多数时候,他对蒋琢的爱平稳在百分之六十,刚好及格的程度,刚好足够支撑他说服自己,蒋琢是很爱他的,他要听蒋琢的话,要乖,要漂亮,要蒋琢再爱他一点。
宋年没想到,裴屿明只用了一句话就打破了六十分的平衡,现在他爱蒋琢只有百分之五十九了,一分的差距,却叫他身上的新伤旧伤一起疼,他受不住了。
——蒋琢没有问过他疼不疼,一次都没有。
“裴屿明,你能带我走吗?”宋年紧紧攥着裴屿明的校服袖口,喘不过气似的,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把话说清楚,恳求道:“求求你……”
宋年翻出一个黑色的双肩包,站在衣帽间里挑衣服,他每条裙子都想带,他好像理解错了他即将要和裴屿明做的事,相比于私奔这个概念,他更觉得这是他第一次和喜欢的人度假,想尽可能地表现自己,希望裴屿明还能像上次那样,很可爱、很害羞地,夸奖他的裙子很漂亮,很适合他。
可是他只能带三条裙子,不然装不下,宋年拿起黄格子的法式桔梗裙,又看到旁边酒红色的包臀鱼尾裙,还有挂在柜子上层的制服短裙,咬着指甲纠结不已。
裴屿明局促地站在门口,不敢进来。
宋年的衣帽间对他来说是一个充满诱惑的世界,而赤脚站在镜子前的宋年,则是一颗罪恶的苹果。
此刻他穿着蒋琢的拖鞋,踩在蒋琢家的木地板上,鸠占鹊巢的既视感让他脑子很乱,他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勇气去招惹宋年,今天早上他听到隔壁传来宋年的哭声,疯了一样地想去救宋年,若不是母亲拦住,他真的会去砸开隔壁的门。
其实裴屿明怀疑很久了,他总是觉得蒋琢对宋年不好,蒋琢顶着一副绅士有礼的面孔,却从来不让宋年出门,他很多次躲在楼梯间,看着宋年乖乖巧巧地站在家门口等蒋琢,他不会踏出门槛,只是站在屋内望着电梯口的方向,像一只温驯的小狗,竖起耳朵辨别主人的脚步声。
裴屿明没有谈过恋爱,可是他知道,这样爱人是不对的,人和宠物怎么能混为一谈。
宋年还在专注地挑选裙子,他将裙子拢在身前,一件一件比较着,哪一件都割舍不下,裙子是他唯一拥有的财产。
所以他讨厌蒋琢弄坏他的裙子,即便裙子都是蒋琢买的,他想怎么处置都可以,他也讨厌蒋琢弄疼自己,即便宋年也是归蒋琢管的,他想怎么打扮都可以,包括用伤口,用淤青,用深深浅浅的血痕。
宋年抱着裙子,转头问裴屿明:“你要来帮我选吗?”
裴屿明露出受宠若惊的表情,犹豫着往衣帽间里迈了一步,“我、我可以吗?”
宋年点点头,“你喜欢哪一件?”
裴屿明毫不犹豫地指向了那件香槟色的吊带睡裙,说:“这个,这个很漂亮。”
他想好好形容一下宋年穿着它的样子,那样子像披着金色光晕的天使,频繁地出现在他的梦里,是旖旎的、模糊的、会弄脏内裤的那种梦,可他站在宋年面前,回忆起第一次见到宋年穿着这条裙子,回忆起他的梦,才意识到词汇的贫乏,他什么也描述不来,紧张到舌头都捋不直了。
“你很白,很瘦,穿这个会……会衬得你更白更瘦。”
这都说的什么啊,哪里是夸人,太蠢了!
裴屿明懊恼地掐自己的虎口,头一次后悔没有好好学语文。
“可是,可是我不能穿着这些出门,”宋年垂着眸子,心情突然低落,“而且我没有鞋子。”
他有一整个衣帽间的裙子,却没有一件正常的男装,他已经很久没有出过门了,不需要鞋子,蒋琢只送给过他一双高跟鞋,鞋跟很细很高,鞋面镶满碎钻,泛着蓝色偏光,很华丽,但并不合脚,而且他踩着高跟鞋的样子笨拙又滑稽,就像灰姑娘的恶毒姐姐,觊觎着一双不属于自己的水晶鞋。
“没关系,你可以穿我的衣服,”裴屿明急切地说,生怕他为了这个理由反悔,“鞋子,我们可以现在去买。”
五月的光劈开一条指向逃亡的路,宋年坐在裴屿明的单车后座,就像他梦见过的那样,他环着裴屿明的腰,把头靠在他背上,唯一的遗憾就是梦里的那条裙子已经被蒋琢撕成了破布条。
不过这样也很好,他穿着裴屿明的牛仔衬衫和运动裤,裤脚是裴屿明蹲下来,亲手帮他卷好的,他没有穿鞋,就这么侧坐在单车后座,晃悠着小腿,卷好的裤脚掉下来一截,盖住白皙的脚背,他习惯了不穿鞋,这样反而很自在。
宋年闭上眼睛,感受风吹在脸上。
被回味过无数次的梦境重重包裹住,明明应该很雀跃,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却忽地想起今天早上蒋琢做好的饭菜,蒋琢把他抱在身前,像用一根婴儿背带绑住了他似的,牢牢托着他的屁股,还能分出一只手炒菜。
他好像有点饿了。
蒋琢今天做的是他最喜欢的清蒸鲈鱼,还有蒜蓉西兰花,汤是什么呢……他还没看到,就趴在蒋琢肩膀上睡着了。
他想扯扯裴屿明的衣角,让他停一下,他想吃完午饭再走,但是他怕,怕迟一秒就没有机会了,他再也不想听到蒋琢夸奖他漂亮了,漂亮的代价是疼痛,是给纯白色的婚纱加上血色的滤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