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胡青禾跟哥哥在世上的亲人差不多就只剩下舅舅一家了。
她母亲在她姥姥、姥爷去世以后来到令城投靠舅舅,然后就嫁给了令城她那从未谋面的父亲。
她父亲,其实她不是很愿意称他为父亲,因为她都记不得他长什么样子,他们见面的次数可能也是寥寥可数。
胡青禾满月不久胡杰斌就跟随几个老乡去广东发展了。
听说那几年深圳发展迅猛,他好像也在那边捞到了不少,打拼了几年,把钱寄回来就在令城买了这套房子。
现在他留给她们的也就只有这套房子。
后来他又跟着几个生意的伙伴继续南下,去了马来西亚,过去之后就开始失联了。
其实说是失联,她知道如果他有心回来,随便打听一下都能跟她们联系上。
但他没有,他选择了在马来西亚跟一个当地的姑娘组建家庭。
这件事他们也是在胡杰斌死的时候才知道的。
还是他马来西亚的妻子主动找上门,说他临死前才告诉自己在他的中国的家乡有个妻子有一对儿女。
胡青禾以为她过来要跟母亲大吵一架,但是没有。
那个女人的中文很不错,她告知了她们胡杰斌是工伤重伤抢救了几次最后离开的。
她还把工伤赔的钱都带过来给她们一家。
胡青禾母亲平时其实挺好强的,那次还是她第一次在孩子面前哭。
她拒绝了那个女人的钱。
那个女人倒是没有哭,只是脸色沉重,也没有说什么道歉的话,只喃喃说了句:
“是杰斌亏欠了你们。”
那女人后来她还见过一次,是自己母亲离开的时候,她带着一个小男孩来的。
那男孩似乎对周围的事物很好奇又有点害怕,一直躲在她的背后。
胡青禾大概能猜到这个男孩跟她们的关系,她哥肯定也能猜到。
但他好像还挺喜欢这个小孩的,很快他们就熟悉上了。
女人回去之前跟胡煜华交换了联系方式。
胡青禾那个时候其实有点不满,她觉得胡杰斌害自己一家过得这么辛苦,而且还出轨了。
她恨他,所以也不喜欢这个破坏了她的家庭的女人。
胡青禾当时的心情很低迷,她质问胡煜华,为什么要跟那个女人示好。
胡煜华回过头教育她:“对人这么没礼貌是谁教你的?”
胡青禾委屈极了,觉得被所有人抛弃了,从今以后自己就是个孤儿了,那天晚上她把自己锁在房间里大哭。
后来她想,自己那个时候也是矫情,母亲的离开她哥心里想必不会比她好受,而他还得蹲在门口给自己道歉,求自己的原谅。
第 5 章
胡青禾母亲走得突然,那个时候她十岁,胡煜华才刚刚上高一。
他们寄养在了舅舅家,舅舅在浙江工作,一年到头只有过年会回来几天。
所以他们的日常相处最多的人就是舅妈。
舅妈嘴上挺关心他们的,但胡青禾知道舅妈并不喜欢他们。
舅妈给自己和哥哥的东西永远是最便宜最劣质的,那时她的小表妹刚刚满一岁,她就承担起了带孩子的职责。
她的小学时候的空闲时间都是在照顾她表妹中度过。
有一天她忽然哭着对她哥说她想回家,胡煜华当然知道她说的家是那个家。
他给她抹着眼泪,“等我上大学了就回家好不好?”
胡煜华说到做到,他上大学的时候她刚好升初中,从舅妈家搬了出来,舅妈的脸色阴阳怪气的。
他去了北京读大学,她自己一个人在家就尽量减少跟舅妈的接触,但是舅妈每逢过节的时候都会喊他们去吃饭。
胡青禾总觉得她哥是没有仇恨的,无论别人怎么对他不好他都不会记恨,她从来没有见到他发脾气。
虽然很想拒绝,但拗不过他,还是答应了。
他们到舅妈家的时候是表妹开的门,赵真真现在已经上小学了,跟她也不亲,估计都记不起她那几年的相处了吧。
“来了?”
声音从厨房里传出来,“快进来洗个碗先,我都有点忙不过来了。”
胡煜华一边答应一边往里面走。
他进去以后从一个房间里走出来一个女人,绑着一根大辫子,看起来应该三十出头。
是个没见过的人。
胡青禾尬住用眼神朝她问候。
那大辫子女人当作没看见她,也没理会她无声的问候,自顾自坐在沙发喝茶。
胡青禾十分不自在,站着也不是坐着也不是。
但是事实证明她昨天就应该坚决地拒绝她哥说要来这里吃饭的。
吃完饭赵真真吵着:“哥哥咱们出去玩吧!”
胡煜华当然也知道,小朋友大概就是想买什么,于是答应了,而胡青禾被叫去收拾碗筷了。
等她把洗完的水关掉的时候就听见了外面的对话。
那个女人跟她舅妈应该是同乡,讲的是方言,但北方的方言多少都跟普通话有点像,她自然能够听懂。
“你这儿真是引狼入室。”
舅妈声音有点怒气:“我咋想到,就这一会儿的功夫就没了。”
“下次啊,你再喊他们过来得仔细看看,把钱都放好点!”
“这……真拿也太明显了……”
胡青禾楞着走出去,舅妈神色异样地看了她一眼,没说话了,倒是大辫子看起来无所谓。
“一百对学生来说可不是说区区一百了,况且他俩没爹妈的,人穷疯了,啥不能干。”
胡青禾警惕地看她一眼,她又说:“不信你问她有没有见着?”
舅妈看着她,问的却是:“你听得懂吗?”
为了避免尴尬,她只摇头。
胡煜华带着表妹回来,胡青禾看见赵真真手里还拿着一袋零食,笑容满面,她心里有点委屈。
那女人笑,“还挺能装哈,听懂就听懂了,说什么听不懂,就算是偷了也不会承认吧?”
胡煜华也发现了什么异样,问:“怎么了吗?”
她依旧用方言对舅妈说:“男的看着倒算是精明的,女的看着就蠢,缩手缩脚的,一看就没什么教养。”
胡青禾直直地看着她,无法反驳,因为她刚刚才说自己听不懂她们说什么。
胡煜华听出了些端倪,笑着说:“不至于吧大妈。”
那女的一听胡煜华喊她大妈,脸就塌下来了。
胡煜华接着说:“跟个小孩儿叫什么劲儿,还当着我舅妈的面,我们也算是舅舅舅妈看着长大的,你这不是对我舅妈有什么意见吧?”
舅妈听见他这么说,也觉得自己对她跟她哥有养育之恩,脸一下就挂不住了。
“都是玩笑话,水芬就是不会说话,口无遮拦的。”
胡煜华是笑着对舅妈说话,看那女人的时候脸色一脸凝重,那女的对他们翻了个白眼。
晚上回家的路上,胡煜华说:“你傻啊,就这么让人说。”
胡青禾回想起就觉得委屈,带着哭腔说:“我太讨厌舅妈家了!”
胡煜华嘴里念叨着:“小姑娘受了委屈了呀……”
接着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慰。
她一下子蹲在路边不走了,呜呜呜地哭着。
胡煜华看着她,长舒一口气,什么话都说不出来,陪她蹲在路边。
她问他,“为什么你不会讨厌舅妈他们呢?”
“你不能只记住她对你的不好啊,那三年也是多亏了舅妈的照顾。”
“可是他们的花费不都是那个阿姨……”
她知道当年母亲走的时候那个女人从马来西亚过来的时候把那笔钱给了他,他犹豫着接受了。
“所以你觉得舅妈是坏人吗?舅妈只是没有对我们很好而已,但她也是接纳了我们,也在那些艰难的日子给了我们支撑。
做人啊,要学会多记恩少记仇知不知道。”
胡青禾忘不了繁杂的家务活和舅妈的冷嘲热讽,问他:
“哥,你是圣母吗?”
胡煜并不生气反而华笑了笑回头看她:
“不是,其实我也不喜欢她。”
这还是胡青禾第一次听见从他嘴里说出不喜欢谁的话。
因为他这种表明阵营的话,她心情稍变好了一点。
“那你怎么老是跟她说要记得她的好?”
“不是没有好的地方,都是些安慰自己的话罢了。
生活就是有很多这样的表面关系啊,遇见自己不喜欢就表现出来虽然看起来随性洒脱,但是总是弊大于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