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濯缨一手被她拽着,只得拿另一只手执帕子给她擦脸。
莺儿在一旁帮忙拧帕子,听季濯缨小声念叨,“都说了别喝多,还醉成这个样子。定是有不长眼的灌她了!”
莺儿有些忍俊不禁。
自家公子出嫁前,端得一副仙人姿态,这也不关心,那也不在意。
如今嫁做人夫,就像仙子被拉入凡间,也开始叨叨家长里短。
给明璋擦完脸,莺儿端着水盆退下,季濯缨便开始脱她的外衫。
明璋醉醺醺的,身子沉得很,累得他出了一身汗。
伏低身子时,季濯缨隐隐约约听到明璋在念叨什么,便将耳朵凑过去。
“阿缨,我要给你补一个盛大的正常的婚礼……”
季濯缨愣了下。
他觉得成亲那日已是十分奢华浪漫,明璋竟还不满意,她在不满什么?
仔仔细细对比了自己与今日郎秋平的婚礼后,季濯缨突然意识到,明璋怕是在在意那日不能站着娶亲的事。
他目光复杂地看着眼前睡得迷迷糊糊的女子,眼眶有点泛酸。
这些日子明璋忙的厉害,每日两人也就能相处一个多时辰,他一个新嫁郎,日日独守空房,说不怨,那都是在骗人。
但是,明璋在忙的是国事,他不是不明事理的粗野男子,他不能怨。
可这时,醉得神智都不清醒的明璋,还想着他们的婚礼有些许遗憾,要给他补个更好的。
季濯缨心中淡淡的不满也随风散去。
他一鼓作气脱去明璋身上的外衣,两人只着里衣并肩躺下,将头靠在旁边女子的肩上。
这肩膀不算十分宽厚,却叫他既温暖又安心。
痴恋明璋那么多年,能有此等回报,他不后悔。
第二日明璋醒来时,早已日上三竿。
她缓缓坐起身来,嘶声着锤了捶脑袋。宿醉令人头疼,古人诚不欺我。
卧房里只她一人,十分安静,身边有睡过的痕迹,触手却不再温热。
阿缨起身很久了。
明璋装残废十分上瘾,哼哼唧唧地扶着脑袋喊湘兰,无视了紧挨着床的轮椅,那个只靠她自己就能上去的轮椅。
喊了几声,门开了,进来的却不是湘兰,而是面色红润的季濯缨。
“佩玮姐姐,你醒啦?”他笑眯眯的,莫名叫明璋有点后背发凉。
她后知后觉想起来,昨日阿缨吩咐她少喝点,她却被那群兵痞子灌了个人事不省。
完了!
眼见季濯缨一步步走过来,明璋不由自主有些害怕地往后缩了几下。
见她怂成这样,季濯缨强装出的严肃险些绷不住,忙在袖子里掐了自己一把。
“妻主~睡得可好”他绷着张脸,声音却娇滴滴的,把个明璋吓得瞪着眼睛快哭了。
“阿缨我错了,我以后不敢了……”
明璋忙着辩解,嘴唇却被一根嫩葱般的手指堵上。
“我知道,妻主昨日是身不由己,我不怪妻主。”季濯缨声音越发温柔,却还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
明璋越发觉得自己没了,急出满头大汗。
季濯缨看她这副模样,终于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
“好啦好啦,别怕呀!”他笑着将明璋的手握住,“你睡到现在,先喝些醒酒茶再用饭吧。”
门外湘兰早已拎着食盒等着,季濯缨一下令便走进来,将饭食摆在桌上。
明璋接过醒酒茶一口喝下,仍是一副迷茫的样子。
阿缨生气她能理解,可如今这状况她却是看不懂了。
其实她哪知道,昨晚一番醉言醉语,已给她自己脱了罪。
今日季濯缨先装着生气,也是怕她见夫郎不气而胡思乱想。
房中就她们妻夫二人,明璋便也没了顾虑,下床坐在桌旁,拿起筷子。
“阿缨,现在何时了?”
她睡得有些迷糊。
季濯缨夺下她手中的筷子,换成勺子,舀了碗粥给她。
“已过午时。你睡得太久,先喝点粥,对胃好。”
明璋眼巴巴看着大鱼大肉被季濯缨摆在他自己面前,而自己只有可怜巴巴一碗白粥。
她有些委屈地唤了一声:“阿缨~”
季濯缨给她夹了一筷子腌黄瓜,“为了等妻主一起,我还没用饭呢。”
“先喝碗粥再吃别的,又不是不给你吃。”
明璋忙摇摇头:“我不是说这个。”
见季濯缨疑惑转头,她又道:“阿缨啊,咱俩成亲那人,我一直坐着,你会不会觉得、不太满意呀?”
眼前的女子小心翼翼的,大眼睛忽闪忽闪地看着他,季濯缨突然心里软成一片。
他知道明璋是觉得有遗憾,想再大办一次,所以虽然自己没什么不满,却还是顺着她道:“有一点吧。”
明璋露出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先是有些低落,随即又欢快起来。
在脑中计划了一番,她笑得有些傻。
季濯缨敲了敲她碗沿,明璋这才回过神来,谄笑着:“吃饭吃饭!”
季濯缨假装不知道她心中在盘算什么,嘴角却不由自主上翘。
傻子。
你真好。
作者有话要说:
断更会失去小可爱读者这件事,我早有耳闻,没想到降临到自己头上是如此撕心裂肺!!!!!
我好难过!!!!
小天使们,求你们快回来,我一人承受不来!!!!
第66章
转眼又要过年了, 女皇身子不爽利,便更觉得寂寞,要人陪着。
仍是入宫过年, 今年却与去年有些不同。
往年, 有妃子皇女陪着, 女皇便心满意足了。
今年, 她却是要办除夕宴,叫文武百官都进宫来陪她。
官员平日里便战战兢兢, 只待年节放假,能松快几天,没想到今年却是过年都不得安生。
她们胆子再大,再舍不得家里,也不敢抗旨不遵。
只是人人都在心里盘算着, 女皇怕是时日无多了。
人面临死亡总是有些预感,她们想着, 陛下或许就是有了某种感觉,又没力气上朝,想趁此机会再看看她们。
这等想法在除夕宴入座后被验证。
天色擦黑,宴乐殿内, 炭火烧得十分温暖。
众臣安然入席, 等了许久,才女皇乘轮椅被宫人推进来,身旁跟着明璋与明玦,再往后是德妃和季濯缨, 从殿门进入。
皇室人丁凋敝, 如今只剩两名皇女,一位妃子, 还有一位太女正君。
如今女皇的身子又不中用了,母女俩一先一后坐着轮椅进来,竟叫殿中众人心中有些酸楚,又有些无措。
她们只是臣子,可以办事却不能治国,皇室无人能顶上,国内乱了可如何是好!
心中思绪万千,群臣却是先齐齐向多日未见的女皇行礼。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是熟悉的声浪,巍峨而撼人,女皇眼眶有些湿润。
她继位十几年,早已习惯了做天子,习惯了群臣的俯首。
近些日子一直卧病在床,再听到这浪涛般的问安,心中隐隐缺着的一块,似乎又被填补起来。
“众爱卿平身。”
女皇用了点力气,但声音仍是轻浅虚浮。
群臣呼啦啦起身归席,有的老臣却是抹起了眼泪。
陛下今日出现,气色十分不错,说话却中气不足。
这样的表现,任谁想,也只能想到那四个字——回光返照。
做臣子的,或贪钱财,或好美人,但对皇帝却是一样的忠。
为之奔波了十几年的主子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心中那些在除夕夜被强行召进宫的郁气也缓缓散去。
罢了,说不定明年,想入宫过年,也再见不到这个人了。
这年宴十分和乐,殿中只要是人,便顺着女皇,说些好听的逗她一笑。
女皇面上十分欣喜,心中却满地苍凉。
她确实有了预感,这几日身子突然勤快了一些,但太医把过脉后却是浑身哆嗦着跪倒在地,她便知道自己时日无多。
只是离开人世之前,她还想再看看这些跟随了自己十几年的臣子,再看看她治下的太平人间。
心念一动,她又有了个念头。
今日应该便是她与群臣最后一次见面了,与其他日立遗诏,不若今日便将自己的安排吩咐下去
女皇神色一变,突然抬手示意停下奏乐,殿中一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朝着她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