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荣钧被他这一问,瞬间有如泄了气的皮球般,支棱不起来了。
俗话说的好,落魄的凤凰不如鸡,他人前看起来光鲜亮丽,是勇毅侯家的小少爷,可实际上,这风光不过是表面上看起来好看罢了,勇毅侯在一天,他就能风光一天,可是,等勇毅侯不在了,他就什么都不是了!
生在公侯之家,如果是嫡长子,那还不错,将来能够世袭爵位,可是其他的儿子,可就有点惨了。
家里条件好,有门路的,能够花钱走后门,帮着弄个闲职,自己有些本事的,攀上贵人,或是入了皇上眼的,也能得个差事,可霍荣钧偏偏这两种,哪个都不是。
他家里条件,倒是还算不错,按说给他花钱找人,弄个闲职,倒是没什么问题,可惜霍荣钧他,太爱闯祸,闯得全京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哪里有人敢给他走这个后门啊,是嫌自己过得太清闲吗!
现在勇毅侯是他老子,养着他倒是没什么,可是,将来世子承了爵,难道,他还能让哥哥养他一辈子不成!
霍荣钧虽然爱闯祸,可是并不傻,况且这些道理,他父母平时,也没少跟他说,心里自然是明白的,他父亲勇毅侯,把他送来松山书院,也未必没有一点想让他在这里日久开窍,走科举一途的心思,奈何他一上课,听见那些夫子们一念书,就犯困,根本就听不下去,也听不懂。
可是,自从那天无意间看了贺书渊的笔记后,他就发现,原来那些有如天书般的东西,好像也并没有那么难懂,因此,心里也就有些活泛了起来,又不好意思让贺书渊知道他的心思,只能每次等贺书渊休沐回家的时候,拿他的笔记,偷偷来看。
结果,谁知贺书渊今天有事儿,提前回来,把他抓个正着,还偏偏不依不饶的非要跟他谈谈。
贺书渊见他有如一副霜打的茄子般,蔫头耷脑的,跟一只犯了错的哈士奇似的,心中不由觉得好笑,摇了摇头,笑着说到:“不过是个笔记,看了就看了,何必偷偷摸摸的,你要是真想参加科举,我以后所有的笔记,你都可以随便看,我还会教你一些学习和应试的技巧,现在才刚入秋,离后年的春闱,还有将近一年半的时间,凭着你的聪明,只要肯好好下功夫去学,也未必就没有机会!”
像霍荣钧这些勋贵家的子弟,是不用像贺书渊他们这些,出身一般家庭的读书人般,一级一级的去考科举的,是可以直接获得举人身份,参加会试的。
举人一词,其实从字面上,就可以看出,是有被举荐之人的意思的。
而且,考过科举,中了进士后,无论名次,都是可以授官的,至于最终能够授到什么官,那就各凭本事了。
像贺书渊他们这些,没有背景的寒门学子,除非考中了一甲,否则不知要等上几年,才能被授官职,就算能够授官,多半也是那无人爱去的偏僻劳苦之地。
可是像霍荣钧这样,有背景,有门路的人,可就大不相同了,只要能够中了进士,哪怕是最后一名,得了官职,那也是名正言顺,谁也说不出什么来的,因此贺书渊才会有了刚才那番话。
霍荣钧被他点破了心思,虽然十分感激他,肯对自己倾囊相授,但还是犹豫着没有说话。
京城里,像他这样,没有出路的勋贵子弟,多了去了,可是,无论有没有才学,每年下场参加科举的,几乎一只手,就能数得过来,不过是怕万一失利了,遭人嘲笑,连那唯一的遮羞布都没有了。
贺书渊自然明白他在犹豫什么,神情戏谑的再次开口说到:“科举就科举呗,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反正对于你来说,左不过就是又闯了一回祸罢了!”
贺书渊的话,在别人听起来,明明是在损人,可是霍荣钧听完他的话,却猛地抬起头来,两眼放光的拼命点头,“对,对!我怎么没有想到呢!哈哈哈…反正闯祸对于我来说,不过是家常便饭罢了!”
他反正荒唐惯了,就算突然说要参加科举,也没人觉得他会高中,都会以为,他不过又是在作妖罢了,除了他平时招惹过的人外,估计连嘲笑他的人都没有。
霍荣钧终于解决了心头一大难题,不由得神清气爽,上前两步,抬手揽着贺书渊的肩膀,豪气干云的拍着胸脯道:“好兄弟,讲义气!以后你就是我霍荣钧,最好的兄弟,有什么事儿,小爷罩着你!”
“你少闯点祸,别拖累了我,我就烧高香了!”贺书渊嘴上说着嫌弃的话,嘴角却上翘出一个弧度,露出一个真心的笑容。
虽然他主动帮着霍荣钧考科举,是有自己的目的在的,可是,也不能否认,在他心中,是真的把霍荣钧,当成可以结交的好朋友的,此时,见他也同样把自己当成好兄弟,心里自然是开心的。
接下来的日子,霍荣钧便跟着贺书渊埋头苦读起来,贺书渊也不吝于对他的帮助,什么艾宾浩斯记忆法,什么思维导图等等,先进的学习方法,统统教给了霍荣钧,再配合他对四书五经的白话讲解和题海战术,原本就不笨的霍荣钧进步飞快,而贺书渊在对他的教导中,也对经义,有了更深刻的了解。
他们这边倒是学得专心致志,如火如荼,可是,整个松山书院的人,从老师到学生,此时心中,却都是焦躁万分。
不是说学台大人,要来他们松山书院,视察校报的事情么?这都这么多天了,怎么一点信,都没有呢!
贺书渊心中却是不急,他知道,学台大人是不会那么快就来的,至少也要等到下期校报刊印出来,看到他们那个策论评选的结果,所造成的影响,才会过来。
至于先前所放出的风声,不过是为了给他们校报造势罢了,毕竟有了学台大人隐隐的支持,他们松山书院校报这件事情,才能有更大的声势,也不会有那不开眼的人,过来捣乱,坏了学台大人的好事。
果然,直到下期校报出来,已经刊登了两篇选□□的精彩策论,学台大人还是没有一点影,贺书渊没见到学台大人,倒是先见到了霍荣钧的大哥,勇毅侯府的世子霍荣昊。
对于路山长会把霍荣钧突然改变,在贺书渊的帮助下,埋头苦学的消息,告知给勇毅侯府的事情,贺书渊早有预料,他只是没有想到,勇毅侯世子竟然会亲自前来,看来勇毅侯世子还是挺疼他这个弟弟的。
在看到勇毅侯世子第一眼的时候,贺书渊就不禁在心底发出感慨,世子不愧为世子,虽然容貌长得与霍荣钧有几分相像,可是,那周身的气度,行事的做派,甩霍荣钧十条街不止,就是自己对上他,也不敢有所轻视。
一箱一箱的东西,从屋外,被世子的随从,源源不断的抬了进来,根本不用人吩咐,便把他们宿舍,一阵倒腾。
夏日的纱帐,换上了厚实的帷幔,冬日的炭盆,都支了起来,一箱箱银丝碳,整齐的码在墙角,就连窗纸,都有人张罗着,换上了天然云母做的明瓦。
“这里是《左传》、《通典》等书籍,还有一些名家的集注等,各类对参加科举,十分有益的书籍,我也不太懂这些,都是让人看着准备的,要是还有什么遗漏,我再吩咐人去给你准备。”就在贺书渊看着屋里忙忙碌碌的人,这副夸张的做派,瞠目结舌之时,世子霍荣昊,却站在他面前,神色淡然的开口说到。
如果自己也有一个这样芝兰玉树,思虑周全,身份贵重的大哥,估计自己也会像霍荣钧那样压力山大,只能用胡闹闯祸,来增加存在感了吧!贺书渊微微叹了口气。
世子霍荣昊刚才那番话,表面上看起来,说得极是客气,其实话里的意思却是,你煽动我弟弟去参加科举,那点小心思,别以为我不知道,我把你的背景,调查得透透的,如果你真能让我弟弟学好,我不介意让你得些助力,可是,做人不能贪得无厌,否则可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贺书渊下意识瞥了正在一旁,对着满屋子下人,指指点点的霍荣钧一眼,心中暗诽,“你要是能有你哥一半的能耐,也不至于混成现在这样!”
他心中颇多想法,面上却是丝毫不显,不卑不亢的冲世子霍荣昊拱了拱手,微微欠身行了一礼道:“多谢世子好意,我与荣钧即是同窗,又是好友,互相帮助,原就是应有之意,当不得世子如此抬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