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春盛》的宣传期,收到过一封转交给我的邮件。写邮件的这位朋友是一位青海知青的女儿。她在信中说,在从很小的时候,因为父亲的选择,父母长期分离,她没有办法得到一个完整的家庭,所以受到了很多的苦难。她很多年都无法理解父亲,甚至怨恨父亲。她说,她在看完《春盛》之后,突然意识到,自己从来没有站在父亲的角度回顾这些年。一个不善言辞的父亲,也曾经在遥远的他乡,彻夜未眠地思念自己的女儿。在邮件的最后,她说,她想要再多的了解了解父亲,所以今天晚上就回家给父亲包饺子吃。
我觉得这就是电影的力量,把你错过的,你仍在展望的,那些现实和虚幻,通过光影的艺术展现出来,让人更加了解到生活的真谛,人世间的各色情感。”他目光熠熠生辉,闪耀胜过星光。
“除此之外也要感谢所有剧组的演职人员,感谢我的观众朋友,是大家的共同努力,让这部电影得到了更多人的喜爱和认可。”
他笑了一下,“还要感谢,一位女士。我不知道她有没有在看今天的颁奖典礼……”他似乎有点紧张似的,抿了一下唇。“我想说,因为你,我才能仍然饱含热情地感受这个世界,仍然充满敬畏的对待生命,仍然愿意表达自己的情感。”他顿了一顿,锋利的喉结上下抖动了一下,他那双深情的眼瞳真切地望着镜头,珍而重之的说,“谢谢你。”
第57章
姜沾云坐在黑色轿车的后座发呆,谢锦叫了两遍她才回过神来,“怎么了?”
“我问,你自己去见梁峰行不行?要不我跟你一起去吧?”
“不用,我们简单谈一谈,不碍事。”
车子停在四合院内。
姜沾云推开门走进去,梁峰露着一个侧影,坐在蒲团上饮茶。
姜沾云在门口站了站,庆幸自己今天没穿裙子。
梁峰听见声音,侧过头来看见了她,远远露出个笑来,“沾云,坐下喝茶。”
他穿了一件烟灰色的长袖衫,头发长了许多,拉直了染成黑色整洁的梳到脑后去,显得十分稳重,不再是一年前那个清爽阳光的少年模样。
姜沾云心里有些颤动,依言走过去坐在了他对面。
他给她面前的茶盏倒上茶,柔声说,“今年的猴魁,尝尝看。”
姜沾云恍惚了一下,慢慢说,“你不是不太喜欢喝茶?”
“前几天刚送上来的茶叶,我爹往年最爱喝这个。今年他喝不到了。”他低着头向茶壶里注水,“这些日子家里冷清,往年来的人都不登门了。只有福建的这户茶农,连我们家里人的身份也不知道,也不关心,仍旧是挑了最好的茶叶往家里送。”
姜沾云一时之间心头酸涩,沉默不语。梁峰说,“你不用紧张,我不是含沙射影。事情已经发生了,我父亲做错了事,这样的结果我认,也一定不会牵涉无辜。”他语气十分温柔,眉宇之间仍能看出旧日万事不愁的潇洒公子的痕迹。
“我知道你今天来的目的,你的提议,我答应。”
姜沾云猛地抬起头去,仿佛不敢置信一般,“你说什么?”
“我说,我答应。我还有母亲,还有小雪,这是我的责任,我不能再依靠任何人。”
她低声喃喃道,“可这样……你要放弃你的事业,你曾经说这是你此生挚爱。”
梁峰目光注视着她,极为温柔而缠绵悱恻的目光,“我已经放弃了——我此生挚爱。”
姜沾云心头一震,她目光瞬间错乱,只得咬牙忍耐,听得梁峰道,“沾云,你不要恨我。原来我想,如果你愿意,我极乐意当你的恋人。若要你快乐,我也可以当你的哥哥。可我从来没想过,我们要以这样的身份度过后半生,我一想到你会厌恨我,会避开我,这后半生就长的仿佛没有尽头。”
他目光是一片落了雪之后的茫茫草原,全然的苍凉。“伤害了你,这是我的错。但请你相信,这不是我本意。我此生唯一的信仰,是希望你能够幸福美满。”
“沾云,”他眼眶发红,竭力忍耐着汹涌而来的哽咽,死死盯着她,仿佛她是转眼就要飘走的云烟。他一字一句艰难地说,“我会用我的一切祈求,你能够幸福美满。”
陆江辞走进江氏集团。
外头日头正盛,玻璃面的大厦反射出刺眼的光,陆江辞眼前被光所填充,视线内一片模糊。他单独乘了一座电梯,静静的升上十七楼。
江嘉华在办公室里等着。
陆江辞一步不停的踏步走进来,秘书在办公室外面敲了两下门,“江总,少爷来了。”
江嘉华脸上架了一副老花镜,把手头的文件合起来。“怎么还穿这么多?外头不热?”
秘书端了茶进来,见陆江辞还一堵墙似的站在办公桌前头,“少爷……”
“李秘书,你先下去吧。”他声音很客气,脸色淡淡的,看不出情绪。
江嘉华说“你到底有什么急事?一定要今天跑过来,都等不得我明天回北京。”
陆江辞看见他母亲的书桌上,靠近电脑显示器的右手边,摆着一个木质的镜框,里头是他十三四岁时照的一张全家福。那次他父亲难得回到北京,家里请了给领导人拍照的严伯伯,在客厅里那幅牡丹图前面留了一个纪念。那时候他母亲还年轻,眉心间没有隐隐的刻痕,头发也乌黑浓密。父亲穿着军装,仍是不苟言笑的样子,但眉眼间是有暖意的。那之后他很快就出国念书,十好几年下来,一家人竟再没有照过全家福。陆江辞把相框拿起来,用拇指轻轻摩挲着,低低地开口,“我等的了,我怕您等不了。”
江嘉华皱一下眉,“江儿,我推了好几个会,不是听你这么老远过来跟我猜闷儿的。”
陆江辞看了她一眼,垂下眼去说,“您这么忙,还有空找到她家里去说三道四?”
江嘉华冷笑一声,“我就知道那丫头得找你告状,她现在哪怕是靠着男人上位了,骨子里还是个上不了台面的东西!”
陆江辞太阳穴一跳一跳的,气得脸色煞白,“她哪儿能跟您比啊,您的能耐我知道,姜沾云那点道行,根本不够看。”他嘴角一弯,眼底是一抹冷光,“您为着这么一个小姑娘,也不惜花了大力气。您拿了苏言凯什么把柄,让他给您当枪使?要不是他因为把我和姜沾云的事情爆出来被您中止合作,到今天姜沾云不得被您二位整死?”
江嘉华不动声色地说,“在商言商,她的公司管不好,就该让有能力的人来管。”
“您去看看姜沾云接任以来的成绩,不用我说,您自个儿一早就摸清楚了。您怎么看着她就管不好了?”
他眉头阴沉着,“您对她有偏见,从好些年前就这样,我知道为什么。她家世不好,外头也有些传言。我堂哥和蓝晶仪一对痴男怨女,最后落得个那样的下场。您怕我也陷得深,怕她拿捏我,让我成了圈子里的笑柄。”
“我难道不该怕吗?!你自己想想,你为着她做了多少不着调的事儿!好好的事业没了,连命也差点没了!我这个当妈妈的难道不应该怕吗!”江嘉华大声说,眼神透出怒意来。
陆江辞反而笑了笑,轻飘飘地说,“关她什么事儿啊?我爱她,护着她,愿意为她死,关她姜沾云什么事儿啊?”
“你混账!”江嘉华一耳刮子抽过去,眼里含着泪,浑身上下都抑制不住的抖动起来,“我就知道,你一碰上这个女人,浑身的理智和教养就都丢到狗肚子里去了。我一早就不该这么由着你!”
陆江辞不避不闪,硬生生挨了这一下子。他的母亲老了,到底是没忍心用力,可巴掌上来的那一瞬间,连心里都火辣辣的疼,“您插手的还少吗?当年她在我病房门口,是您给拦下的吧?让她三年不许回国,连她母亲去世都给拦在海关。我原先都不知道,您默默做了这么些‘好’事。”
“你在病床上生死未卜,我恨不得把她剥皮抽筋,怎么还能平心静气地对她?”江嘉华嗓音沙哑,已经涌出了泪,“我的儿子,一路顺风顺水走着康庄大道长到二十来岁,凭什么要栽在身上。”
“可她也是人家父母手心里的宝贝,捧在心上二十多年,凭什么就因为您儿子惹了一身腥?您不知道,她在病房门口跪下砰砰给您磕头的时候,刚割了腕叫人救回来。”陆江辞眼角通红,他咬着后牙,“她什么也没图过我,一点儿不曾对不起我,是我,是您儿子,对不起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