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家里的中药都是因为抑郁症,不是什么胃病。”
长久的沉默。
她终于疲倦地开口,“我不想瞒你的……但是我回国以后已经好了,我觉得我已经好了……”
“可是你没有,你还在偷偷服药,对不对?”
“我快好了!”她惶急地抬起头,喃喃地说,“我真的快好了……”
“沾云……我们慢慢来,会好的,相信我,会好的。”他伸手紧紧握住她的手。
他抿了一下唇,感受到自己搭在桌沿上的手不停的在颤抖,他把手撤下来,攥成拳头,抵在腿上。“他说开始每次都是蒋玮泽陪你一起去就诊,他尽心尽力的看护你,给你很多帮助……我应该谢谢他。”他抹了一把脸,垂下眼眸去。
“他说你一直很努力,很积极地,接受治疗。只除了有一次,你突然中断了治疗,没人联系得到你。在那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你情绪反复地很厉害,几乎有症状加深的倾向。如果不是发生了那次意外,你应该已经痊愈了。那是因为……你母亲去世了,对吧?”
姜沾云不说话,坐在餐桌边的椅子上,目光空洞又绝望,她像是一瞬间陷入某种不堪的过去,后背激起一层冷汗。
“沾云……告诉我,为什么?”他想牵住她的手,被她一下子甩开了。“为什么那个时候中断了治疗?”
姜沾云好像一瞬间被人抽走了筋骨,浑身瘫软的蜷缩在一起,冷汗顺着她的面颊往下淌,在下颚处汇聚。
陆江辞心都揪在一处,他用力地把姜沾云填在怀里,感受刺骨的寒风被一点一点地挤出胸腔。
“我……你不会想听到的……”她面无血色,“江辞,我不想让你难过。”
“你得告诉我,我犯了什么罪,不能只有我自己蒙在鼓里,这不公平,这对你不公平。”他语气哽咽。
她沉默良久。久到陆江辞以为她不会说话了。
“你出车祸的时候,我去看过你。”她的眼睛深得像是幽暗的潭水,眼眶殷红,几乎要滴出泪来。
“我在重症监护室门口,离你只有几步的距离。我想看看你,我很想看看你!但是你母亲站在门口,她旁边的人把我围起来,不让我见你……我知道我错了,”她的眼里汹涌地涌出来,“我不应该跟你说分手,我不应该让你来找我,都是因为我,你才出车祸……我知道我错了!”
“我下跪,给她磕头,我求她让我看看你!”
陆江辞感觉自己浑身的血液都被冻住了,他的胸腔仿佛被人拿小锤一寸一寸的捶碎了,血一瞬间涌上喉咙。
“最后她答应了,但是我必须,必须满足她的条件……她让我三年之内不能回国。”
她泣不成声,“我还能怎么做?你告诉我要怎么做……如果可以,我愿意用我的一切去换你好好的,可是我没办法,我连停下车看你一眼都做不到……”她在他怀里像孩子一样放声大哭, “因为我那时候,也正在失去生命———那是我割腕的那个晚上。”
“我只能答应她,我甚至迫不及待地答应她……三年,不就是三年吗?我以为我等得起……但是我母亲去世了。我买不了回国的票,没有人可以帮我。”
“我只能去求梁港波……所以我被迫坐上了这个位置。”她轻轻的说,甚至含着泪讽刺地轻笑了一下。
“后来我还是没能回国,因为梁港波突然病倒了。”她眼中是一片绝望的荒野,“我的母亲……这个世界上最爱我的人,我从小到大唯一,相依为命的亲人,因为她不争气的女儿,孤零零地死在家里,过了两天才被人发现。”
一滴热泪砸在她手背。
她的字眼仿佛有实感,像一柄锋利的匕首,一刀一刀将他凌迟。他狠狠地咬住后牙,忍住喉头间涌上的潮意。怎么能这么疼啊,他已经这么疼了,那她该多疼啊?
“我这辈子福薄,我认了。可是我没做坏事,我没有伤害过别人,我甚至没有对不起你,江辞,我没有对不起你……我这辈子唯一对不起的人,是我母亲。”
“我恨你母亲,也恨你……虽然我知道,你对一切都并不知情,但是我没办法说服我自己仍能够心无杂念的去爱你。后来我明白了,其实我最恨的是我自己。”
他张了张嘴,花了很久才找到自己的声音,这声音沙哑地不像话,“我知道,我知道……是我对不起你。”
“江辞,”她抚上他的脸,流着泪说,“我不想看到你现在这样,陆江辞不应该是这样的。我爱的男人,就应该一辈子意气风发,趾高气扬。”
“我不能……沾云,我已经很差劲了。如果我不能和你一起承受,也别让我自己留在安稳的假象里,”他皱着眉,那双多情的眼中布满泪水,目光几乎算得上是哀求了,“我要陪你一起,你别丢下我……”
“江辞,我们都知道这是不可能的,我试过,但是我没办法当做什么也没发生过和你在一起。我会一直一直在心里唾弃我自己,我跟你在一起的每一秒钟都过得战战兢兢,因为我知道这是我偷来的时间,也许下一秒我就仍是自己一个人。我一直不肯告诉你这些,是因为我确实没想过和你走到最后,我只想尽量把跟你在一起的每一刻再延长一点……可是江辞,我不想再过这样的日子了,这种日子太难了。”
他怔楞了一瞬,接着又快又急的说,“不会的,往后我不会让你再受委屈了,我发誓,这次是真的,你相信我一次。你之前已经答应过我会跟我在一起,你答应过我了……”
她从他怀里直起身子,擦干净脸上的泪,平静地说“江辞,你该走了。”
第55章
小区的路灯坏了一盏,夹在两颗光源之间有一段漫长的黑暗。姚清提着一只面包房刚做好的巧克力蛋糕,低声跟梁雪说,“明天还得去找找物业,这盏灯都坏了好久了。”
梁雪走在前面,毫不在意地说,“这个小区就这样,不是这里坏就是那里坏,无所谓。”
姚清说,“不行,不□□全,物业要是不管的话我找个维修工过来看看。”
梁雪不耐烦的皱了皱眉,刚想说话,突然从左侧射过来一束猛烈的强光,照得梁雪反射性的猛地把眼睛闭上了。
眼前笼罩过来一个黑暗的影子,她悄悄睁开眼,看见姚清拇指抵在眉头上,置身在她身前,突入其来的强光被他挡去大半。
他挨得她很近,一只手还下意识地反身按在她背上,把她牢固地禁锢在他身后。她能感受到男人身上散发的热,是真实可触的实感,比她这些年遇见过的所有真心都要滚烫。
黑暗中,她能听见一个尖细的鞋跟,“哒,哒,哒”冲破夏虫和微弱的风织就的屏障,不紧不慢地磕在地上,片刻之后,一个清冷的女声叫她,“梁雪。”
相比于来人的不动声色,姚清显得手足无措地多,但他很快冷静下来,皱着眉叫了一声,“姜总。”
姜沾云没理他,一双眼睛寒冬一样一眨不眨地盯着他身后的梁雪。
他又叫了一声,“姜总……”
“梁雪,我们谈谈。”
“姜总,我们之间的事情没必要牵扯到小雪,我……”
姜沾云冷淡地看了他一眼,“跟你没关系。”
梁雪从姚清身后走出来,她也看着姜沾云,没转头,跟姚清说,“姚哥你先上楼去吧。”
姚清顿了顿,“姜总,小雪她什么都不知道,您别动她。”
姜沾云突然想笑,她也确实笑了,讽刺地说,“呵,她这么厉害,我哪儿敢动她啊。”
姚清又迟疑了片刻,低声说,“小雪,我等你上来吃蛋糕。”
两个人坐在车里,隔着一层挡风玻璃,眼前有细小的灰尘和飞虫在暗淡的灯光下徒劳地打转。
姜沾云很直白地说,“我要你发公告澄清你和陆江辞的关系。”
“凭什么?”梁雪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接着嗤笑一声,“我被人嘲笑的时候他为我出头了吗?我付出这么多才让他有今天,你要我上赶着去自己打脸?我告诉你,不可能!”
梁雪看上去十分愤怒,她胸腔激烈的起伏着,“怎么?我让你们为难了?那正好!你们就受着吧!你和陆江辞,你们这些自私懦弱的人,你们一个都跑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