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十点来钟查完房,陆江辞送林院长从加护病房出来。
走廊很静,一瞬间只有沉闷的脚步声。
“江儿,别送了。”林院长转过身来,看了看年轻男人苍白的脸色,“你脸色很差。听林伯伯句话,你回家去休息一天,别把自己熬坏了。”
“我没事,林伯伯。”
“听话,医院里这么些专家轮流看着呢,不要担心。家里人就你一个在北京,你身体垮了,还怎么照顾老太太?”
陆江辞沉默一会儿,点点头,“好,那我奶奶麻烦您了。”
他倚在病房的墙上,给姜沾云发了个短信,“明天上午回家吧,我有事想和你谈谈。”
然后开车回家,冲了个澡,倒在床上蒙头大睡。
这一觉睡得昏天黑地,连梦都没做一个。直到手机连续响了好半天,他才缓慢地从黑暗中抬起头来。他大脑一片空白,一瞬间甚至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处。
窗帘严丝合缝地扣在一起,看不清外头的光景。卧室门还开着,外间一片漆黑,看样子没人回来过。
几秒钟之后,他慢慢坐直身体。手机屏幕上折射出来的亮光猛然刺激到眼睛,他闭了闭眼。
手机铃声还在不知疲倦地响着,他接通,“梁雪,你好。”
第50章
陆江辞到梁宅的时候七点刚过半,这个时间天还没完全黑下去,但是因为阴天的缘故,天上飘着一层薄薄的云,连带着射下来的光晦暗不明。
陆江辞刚走进客厅就觉得有些古怪。
梁雪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等他。她穿得很华丽,欧根纱的水红色拖地礼服裙配着足有十公分的一字带银色高跟鞋,长发编成一条细辨子盘在脑后,耳垂上硕大的两只镶钻耳环。
她甚至化了齐整的舞台妆,这妆放在镁光灯下是耀眼夺目的,但摆在客厅的暖灯下却显得浓烈的有些不合时宜。
陆江辞从她对面的沙发上坐下,看着梁雪的脸,忍耐着不适,尽量平和的说,“小雪,有什么话是不能在电话里说的?”
梁雪略带贪婪的目光从上到下来来回回把他打量了个遍,最后落在他略显苍白的脸上,“姜沾云是怎么照顾你的?”
他皱起眉来。
梁雪丝毫没顾忌他的脸色,“既然是这样,她凭什么跟我抢?抢到手了又不好好照顾着,她凭什么?”她语气有些愤怒,声调一下子升高。
“小雪,”陆江辞声音冷得像冰一样,“你好像搞错了。不是姜沾云跟你抢,因为我本来就是她的。”
梁雪轻声笑了一下。她本来是饱满的娃娃脸,现在却瘦的两颊都凹陷下去,浓重的腮红打在颧骨上头,牵扯嘴角的时候显得有些莫名的刻薄。
“我就知道,如果我没在电话里牵扯到姜沾云,你是不会来的。”
“江辞哥哥,你现在的样子,真叫人同情。”
“梁雪,”他眉头突突在跳,完全是忍耐的语气了,“我看你在国内过得不开心,如果你愿意,我可以跟你父亲商量,送你去国外散心。”
她摇头,笑得越发灿烂,“去国外?你根本不知道我想要什么。”
“我知道,”陆江辞盯着她,一字一顿地说,“但是你永远不可能从我这里得到。所以,不要再做无用功,放过你自己。”
“不是我不肯放过我自己,是姜沾云不肯放过我!”
“与她没关系。”
“我把她当姐妹!我那么信任她,我把我的一切都交给她!但是她把我的男人抢走了,把我的事业毁了,就连我的家庭,我的父亲……呵!姜沾云,一个谎话连篇的杂种,还妄想进我的家门!”
陆江辞骤然抬头,目光阴鸷地看着她,“你什么意思?”
梁雪已经破罐子破摔,早就不怕他。“她一边抓着你不放,一边又勾着我哥哥,妄想嫁进我们家。她的手段这样高明,怪不得你们一个两个都被套牢。”
“江辞哥哥,别用这种眼神看我,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在想,姜沾云是我血缘上的妹妹啊,她怎么可能勾引我哥哥呢?对吧?”
震惊太过强烈,陆江辞一瞬间甚至怀疑自己的耳朵。
“我就知道姜沾云会这样骗你,她得叫你对她放下心来,才能继续脚踏两条船。但是我告诉你,姜沾云就是个杂种,她跟我,跟我父亲,跟我哥哥,没有半点儿血缘关系。”
她有些洋洋得意地注视着陆江辞,看他受到伤害的样子是不是依然叫她心动。
她看见男人在这句话之后向后仰在沙发背上,他仿佛突然放松了似的,缓慢但是清晰地说,“请注意你的言辞。沾云不是梁家人,我早就知道,并且为此高兴。我不认为这值得你为此中伤她。”
“是吗?”她愣了一下,但很快反击。她胸腔剧烈地起伏着,带着一种不管不顾地泄愤一般地语气,快速说,“那你知道当年在美国从你眼前把姜沾云带走,害你出车祸的人是谁吗?”她停顿了两秒,字句分明地说,“是梁峰。”
陆江辞头一次在心里如此感激自己拿了大奖的好演技。梁雪的话音落下,他感觉耳蜗里血液冲刷血管的声音嗡嗡作响,进而演化成山崩海啸的巨响。心脏在胸腔中剧烈的跳动,他甚至产生了荒唐的幻觉。但他仍听见自己冷静甚至称得上冷淡的声音说,“那又怎样?”
“要我帮你重温那令人难忘的一天吗?”她好像根本没打算听他的回答,自顾自得意的说下去,“你在外地出差,姜沾云在电话里提出了分手,然后从你圣何塞的那栋别墅里搬走。
她不再接电话,所以你当天晚上赶回来去找她。在她家门口,你看见一个男人搂抱着姜沾云上了一辆车。你驱车去追,在加州101高速公路发生车祸。车头全毁,你伤了两条腿和背部,在ICU抢救了两天才捡回一条命。最精彩的是,”她在这一刻有一种陷入癫狂的狂喜,这甚至让她有一些迫不及待。
“你出车祸的时候,姜沾云没有让她的车停下来。
你在ICU的时候,姜沾云没有去看过你。
对吧?”
他已经超过十二个小时未进食,此时胃袋里空空如也,泛起涩苦的液体。
“如果离间我们之间的关系能让你觉得自在,那你请便。”
“江辞,”她带上了一点怜惜的语气,好像在看一个嘴硬的孩子,“我是不是离间,你自己心里清楚。”
“我只是不想让你再被她蒙骗。”
陆江辞发现他的世界已经陷入困境,他无法让这个女人闭嘴,也许他潜意识里也很想知道,姜沾云那些隐藏起来的秘密,究竟有多么一发不可收拾。
“她是不是给你说,她从来没有想过要接手京盛,她只是,不得已,答应了一个父亲的请求?”
“她那么纯洁,那么楚楚可怜,你一定相信了她。但是姜沾云的欲望是没有止境的,她从头到尾,想要的都只是权利和地位!
“她不是这种人。只要她想要,当年我的公司就可以给她。”陆江辞面色冷硬。
“我听江阿姨说,你当年想把你在公司的股权分一半给她,是江阿姨发现了她的不良用心,才及时制止了你们。她跟你谈恋爱,知道不可能嫁到你家当陆太太,就毫不留恋的把你丢掉。后来她发现了更棒的目标,就是我哥。有了这个身份,她可以一路畅通无阻的走进这个权利的金字塔,过她想要的人生。只有你!你还傻乎乎的想要把她从泥潭里救出来,呵,笑话!”
“你还不知道吧?让我和你炒绯闻,求你陪我出席颁奖典礼,所有这一切,都是姜沾云的主意!她根本就不在乎你!那时候你在干嘛呢?恐怕还在想向外界公开你们的关系……”
他的手机拿在手里,屏幕突然亮起来,他看见下午给姜沾云发的短信得到了一条回复,那条来自姜沾云的短信只有一个字,她说,“好。”
“梁小姐,”陆江辞站起来,慢慢地系上外套的一颗黑色纽扣。
他身子略微前倾,以十足压迫的姿态面对梁雪,“我告诉你,你说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会相信。如果你再以这套可笑的说辞去诋毁她,我发誓,我会让你一辈子,都化着你丑陋的妆,呆在不见天日的地方。”
他从没有这种对她以这种语气表露过这种字眼。梁雪突然觉得仿佛落入一片酸涩的海,她好似马上就要涌出泪来,但是下一刻她又觉得畅快,她好像在这一刻才以姜沾云为钥匙,走进了陆江辞冷漠的围墙。他从来,从来没有真正的在乎过她,只有这一刻,他的目光是完完全全属于她的,他所流露的情绪是有关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