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沾云知道,谢锦家里也是一场烂摊子,她父母十几年感情不睦,天雷地火,一地鸡毛。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姜沾云体贴地没再多问。
事实上开年就有坏消息,她已经忙到没空分神。政府对新能源企业补贴额度下调了20%,这对京盛虽算不上致命,也足够另其元气大伤。
会上财务主管对过去三年间的财报进行分析,显示政府总补贴金额已经达到项目净利润的二到三倍。这意味着项目的技术研发和产品等都不再成为主导利润的因素,这是完完全全的颓势。
她晚上在王朝接待日本的客人,结束以后时间已经不早了,走出门去却碰见了雷铭。
她还是在回国初陪梁雪那次见过雷铭,分开的时候虽说了常联系,但两人都忙,这才第一次见到。
雷铭见到她倒是很高兴,走近了问她“真是巧,你这是应酬完了,要回走?”
“对,司机还没来,我稍等一会儿。”
“不用这么麻烦,让我司机先把你送回去,你家住哪儿?”
她今天有些头疼,于是就同意了。
冬日里室外天气寒冷干燥,从车上下来,扑面而来的冷空气浇得人精神一顿。
到了楼下,姜沾云说“谢谢你送我回来,夜里天气冷,时候也不早了,我就不请你上去坐了。”
雷铭看上去喝了不少酒,脸有些发红,但意识还是清醒的。他说“不知道沾云你明天晚上有没有时间,我想请你吃个饭。”
姜沾云想了想,答应了。
雷铭选的地方不太好找,近郊的一家私家菜馆,远远缀在一条石板路的尽头,晚上的时候没有路灯,隔十米五米挂盏火红色的灯笼,有一种朦胧的热闹。
胡同口开不进车,姜沾云穿了一双肉桂色高跟鞋,一步一步走上前去。
她迈过门槛,门内却是别有洞天。
面前横一块石屏,周围掩映着竹子,翠绿的玉色让灯彩一照浓的似乎能滴下汁水。院墙高耸,三步五步用雕花的屏风隔成单间。
雷铭在走廊上迎她,长长一条回廊,七拐八拐通向一间单间。他俩正要进单间,隔着一小汪人造泉迎面走过来两个人,猝不及防打了个照面。
陆江辞本来同身边的女郎说着话,一抬头就看到姜沾云。
他扫了一眼她身边的雷铭,皱紧了眉头。
他身边的女郎金发红唇,零下的气温仍着一件紧身单裙,疑惑地侧头看了看陆江辞。
几个人中反而是雷铭最先反应过来,他朝另一条走廊上朗声道“辞哥,来吃饭啊。”
陆江辞眉头还阴沉着,“不吃饭难道特意来见你?”
雷铭心宽体胖脾气好,听了这话也不恼,仍笑呵呵地说“辞哥,我跟沾云来吃饭,你们应该也好久没见了,早知道就约在一起了,是吧,沾云?”
姜沾云垂下眼笑了笑,“陆先生要陪朋友,约在一起会耽误事吧。”
陆江辞眼瞳幽深,只看着她。
他身边女郎讲一口不太标准的普通话,“阿辞,是朋友吗?不介绍一下?”
“不用了,我们进去吧。”
女郎抬头看过来,姜沾云礼貌地朝她点了下头。
古回纹环镶边的白瓷餐具满满摆了一整张实木餐桌,蓝晶仪脱掉外套,饶有趣味地问陆江辞“刚才那位美人儿是姜沾云?”
“恩。”陆江辞头也不抬。
“我还是第一次见她真人…… 怪不得你这些年一直念念不忘。”
她翘着脚看陆司珏面无表情的一张俊脸,“你的美人儿看起来误会了我们的关系,你也不解释一下?”
陆江辞瞥她一眼,不答。
蓝晶仪笑道“也对,美人儿身边可是还有一位护花使者,你还要靠边站站。”
“请你吃饭还要听你嘲讽,太不划算。”
“说真的,阿辞,你到底怎么想的,”蓝晶仪收敛了笑意,“你要是真当你俩那一段过去了,你就大度地放手,她现在身份地位,自会觅得良婿。如果你仍放不下她,诚心实意待她,你们两人未必不能善终。”
良久,陆江辞说“我曾经诚心实意待她,得到了现在这样的结果。我不想重蹈覆辙。”
“那你能保证离她远远的吗?现在看来她已经开始新的生活,如果你不掺和,她……”
“我为什么要离她远远的?”陆江辞眼底的光很暗。
“你什么意思?”蓝晶仪大惊,“当时咱俩认识的时候你为了她那么痛苦,我以为你对她总有一些爱护?”
她看见陆江辞眼底明明灭灭的光,脱口而出,“你不要过后才来后悔。”
陆江辞把端上来的汤盏推过去,掀开盖,简单地说,“他们家汤非常不错,尝尝。”
蓝晶仪和陆江辞相识于私家医院一隅的小花园里,她那时候刚撞断了一只胳膊,偷偷摸摸地躲开看护找了个偏僻的地方抽烟。到了以后却发现她的秘密基地已经被一个男人占领了。
男人穿着病号服,倚在墙上抽烟。他外面罩一件黑色开司米薄衫,身体很消瘦,面孔却漂亮到妖冶。
蓝晶仪是设计出身,那时候已经做了几年歌手,因此见惯了帅哥,但乍一见到陆江辞却仍然晃了神。
陆江辞话很少,神色也很冷淡,烟却抽得很凶。蓝晶仪那时候刚死了男朋友,她是私生女的身份,当时为了这个男朋友几乎跟家里决裂,却不想最在意的却无法留住。
她刚一见到陆江辞就知道,这个漂亮男人同她一样,经历过不足为外人道的痛苦。两个人经常在小花园碰到,时间长了,陆江辞也肯同她说上几句话。一开始总是她说,说这些年她为了男友同名义上那个位高权重的父亲所做的斗争,那时候是有情饮水饱,再苦再累的日子也不觉得难熬。后来男友出事,在ICU躺足十二个小时离世,她经历绝望,混沌度日。
陆江辞沉默不语,半晌,说“如果能彻底失去希望,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后来有一次她无意间在病房外见到了他家里人,这才知道陆江辞的身份。
再后来他出院,进娱乐圈,开始他家里人阻挠,很不顺利。他手上有卖公司的资本,只是缺少一个机会。
蓝晶仪想帮他,也顾不得旁人眼光,主动提出来炒绯闻。
陆江辞同她预想的一样,冉冉升起,势如破竹,但是她看得出来,他仍有沉重的心事。
直到前一阵子,她看到陆江辞和梁雪去参加京盛周年庆典的报道。那天去的圈内人不少,媒体放出的物料也多,女人敏锐的第六感让她推测,让陆江辞吃了那么多苦的女人,大概就是姜沾云。
第23章
姜沾云和雷铭吃完饭,走出去发现庭院里落了点小雪,地上薄薄一层透明的晶粒。姜沾云还穿着高跟鞋,雷铭伸出手去扶住她,问前头的侍应生“陆公子走了没?”
侍应生说“没有,还在里头呢。”
雷铭送姜沾云回了家,她卸妆洗澡,披了件宽大的睡袍陷在沙发里。晚上饮了一点红酒,此刻有点轻飘飘的快感。她枯坐在黑夜里,觉得十分有安全感。
渐渐产生了一丝睡意。
直到手机铃声响起,她模模糊糊接起电话,那头是陆江辞冰冷的声音“姜沾云,出门来。”
她一动不动,有点意兴阑珊。“我已经睡下了,有事可否明天谈。”
“你自己一人?”
“恩。”
那头呼出一口气,“来开一下门好不好,雪下得很大,我快要被冻僵了。”
他从前也会用“成不成?好不好?”这样商量的语气同她说话。本来陆公子二十来年过惯了说一不二的生活,语气一贯是斩钉截铁的,直到姜沾云同他打商量“你对我说话的时候,能不能稍微委婉一点,那样我觉得被你尊重,我觉得你喜欢我。”
姜沾云恍惚有了旧日的错觉。
她走去开门,男人大衣上仍沾着雪花“怎么不开灯?”
她迷迷糊糊“……忘了。”
他第一次进她家,家里黑白色调装修,简洁的如同样板间。
“没有你的拖鞋,直接进来吧。”
姜沾云接了杯热水递给他,“这么晚过来有什么事?”
“今天晚上碰到你,话都没说一句,如果这样下去我晚上会睡不着觉,所以来看你一眼。”
“你晚餐跟蓝小姐要了什么甜点?怎么嘴巴这么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