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执心里一点都不痛快,很想让谢陵求饶,可谢陵不愿。
谢陵道:“再吃一点吧,我不会做面食,这碗面我做了一个多时辰。”
沈执抬眸瞥了眼那碗惨不忍睹的刀削面,再转过脸来道:“你长得这么好看,到底是怎么做出这么丑的面?”
他以为谢陵肯定要说“不吃就滚”。
然后预备着大声呵斥道:“放肆!你个战俘!”
结果谢陵却道:“我做得很辛苦,你却一口未动。”
沈执略有些烦躁了,恰好士兵进来回禀,说是元吟自杀,幸好被人发现,及时救了回来。
于是借口说去看看,转身出了帐篷。实则是自己在周边溜达了一圈,等天黑透了才回来的。
一回来就见谢陵坐在床边等他,也没吭声,直接翻身睡觉去了。
晚上隐隐感觉到谢陵要来抱自己,沈执半推半就地缩他怀里,觉得心里又踏实了。
“阿执,我愧对顾青辞的东西,实在太多太多了。谢家不是我一个人的谢家,很多时候我必须得顾全大局。”
沈执闷闷道:“我对你而言总是显得微不足道。”
“阿执,我就把命放你那了,你若让我死,我便死。”
沈执嗤笑:“我最讨厌生啊死啊的,要死死远点,别死我跟前,我还嫌脏呢!”
他虽如此说,但抱紧了谢陵的双臂,身体永远比嘴巴更诚实。
说完又觉得话说太重,太死了,怕以后没有回旋的余地。
想了很久很久才道:“我并非想要折磨你,也不想同你为敌,只有你成为了我的战俘,受我欺辱,天底下的人才不会责骂你叛国。我若打赢了,大仇得报,天下我也不要,我离开此地一个人逍遥快活。我若打输了,你杀了我,踩着我的尸骨继续做你的高官。算是我最后能为你做的。全然报答你养我一回。但在此之前,你得任我玩弄,你得陪着我玩!”
这番话说得情真意切了,并没有任何意气用事。
谢陵一直都知道,沈执无论怎么变,对自己永远都是一颗赤诚之心。无论何时都是。反而是自己凉薄了些,算准了所有人,偏偏算不准心思最简单的阿执。
“好,无论生死,我总陪着你。你想要江山,我就陪你打江山。”谢陵握住他的手,轻声道:“阿执,情出自愿,死生不悔。”
情出自愿,死生不悔。
沈执痴痴念着,很快又笑:“算了吧,逗三岁小孩儿玩呢?”
他翻了个身,攥着谢陵的手,含着他的手指,一根根地咬流血,之后才眯着眼睛吩咐道:“来吧,服侍我,四指并拢,我要你陪我一起疼。”
谢陵低眸瞥了眼满是牙印的手指,微微愣了愣。
沈执催促道:“快一点!我不嫌你脏!不就是点血嘛,怕什么的?以前我出那么多血,你不也没停下来?玩得不挺开心的?你不嫌我血脏,我也不嫌你血脏!快点,让弟弟好好疼疼你,快进来!”
从京外传来消息,城池接连失守,
朝廷上下沸反盈天,人人自危,可用之才算来算去就那么几个,剩余老弱残兵不值一提。
元祁近日急得满嘴燎泡,听闻谢陵被俘,气得险些一口血往外喷,听闻是“宁王世子”起兵谋反。
下意识便以为是元殊。原本以为谢陵能同宁王府相抗,如今看来,倒是自己高看他了。
皇后午时遣人送了一盅鸡汤来,元祁忙着翻看从前线发来的战况,一口都未喝,皇后知晓后,又闹了一场脾气。
元祁忍无可忍,当场厉声斥责几句,派人召顾青辞入宫面圣。
顾青辞自从得知谢陵被俘之后,一直未再露面,如今骤然入宫面圣,脸色也惨白至极。
元祁照例是安抚了几句,然后直切正题:“谢陵被俘,朕也万万没能想到,如今朝廷正值用人之际,朕想让你暂且代替谢陵之位,帮衬着朕稳固朝堂,不知你可愿?”
顾青辞道:“臣自然愿意为皇上分忧,只是有心无力,家兄被俘,生死不知,家中哑姐现如今还缠绵病榻,满府上下皆由臣一人打理,实在是有心无力!”
元祁知晓他还在怪罪上回的事,闻言虽不悦,但明面上却不显露分毫。自从被沈执戳瞎了一只眼睛,元祁就戴了半块面具在脸上,可仍旧俊美不凡。
早些时候听大臣们私底下嚼舌,知晓顾青辞对沈执有意,也是个根弯的断袖,上前半步,低声道:“朕知爱卿心有委屈,朕也已经呵斥过皇后了,令姐的事情,朕心中悲痛。爱卿若是还消不掉这口气,朕只能继续处置皇后了。”
顾青辞心里怨恨至极,可明面上却作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拱手拜谢。
元祁上下打量他一遭,心里歹念狠狠动了一下,见其套在一身官服之下,倒显得细皮嫩肉,身段也极佳。
若是能将之收为禁脔,一则能报复谢陵,二则能更好的利用顾青辞做事。
于是露出一副温柔神色,轻声道:“爱卿脸色看起来甚差,可是近来没有休息好?不如去朕的寝宫小憩片刻?”
顾青辞忙拱手退下:“多谢皇上厚爱,臣无事,先告退了!”
“别急,朕又不会对你做什么。”元祁将人拦住,挥手让宫人们下去,见顾青辞面红耳赤的模样,觉得
甚是可爱。
心道,谢陵能将沈执揉捏在手心里团着,让沈执为他生,为他死,自己也同样能够做好,并且能做得更好。
单手捏正顾青辞的下巴,元祁耳语道:“顾卿,你身上熏得是什么香?以前怎么没闻过?”
顾青辞攥紧拳头,极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心知自己为人臣子,与君王作对,无异于以卵击石,如今谢陵又不在京中,倘若元祁强行逼迫,自己若是不从,怕是讨不了好果子吃。
再者,长姐也在京城。自己已经不是孩子了,应该站出来保护家人。
心思百转千回,明面上不过一瞬之间,顾青辞作出一副羞愧至极的模样,惭愧道:“多谢皇上厚爱,只是臣并非完璧之身,恐脏了圣体!”
“什么?”元祁一惊,面上闪过几分厌恶,“你已非完璧之身?”
“是的,臣不敢欺君罔上,若是皇上执意如此,臣也愿意以身侍奉。”顾青辞以进为退,心里暗赌元祁不会碰不洁之躯,抬手欲解官服。
元祁冷眼看他,似乎在考究着话里的真实性,直到见顾青辞真的脱了官服,一副要侍奉君主的架势,连忙叫停:“行了,行了,你先退下吧,这里没你的事了。”
顾青辞抬眸道:“皇上,不需要臣侍奉了么?”
“不用你了,你出去!”元祁烦躁得摆了摆手,连一眼都不肯多看顾青辞,略一思忖,又冷笑道:“听闻谢家家风素来雅正,你们兄弟二人竟也敢痴迷龙阳之好,只怕谢老爷子若是在世,定被你们这些子孙后代活活气死!”
顾青辞面色坦然,沉静地将衣衫重新拢好,闻言甚诧异地抬眸:“臣以为,皇上要同臣来场酣畅淋漓的翰林风月,竟是臣理解错了?”
元祁:“……”
他摆了摆手,示意顾青辞滚出宫去。之后又派人召了个美人过来侍奉。
结果这美人美则美矣,就是在床上太过无趣,哭哭啼啼地惹人心烦,才行了一半,宫人进来回禀,说是小十七突然晕了过去。
元祁不得不放下半死不活的美人,拢上衣衫去探望十七,才进殿门,就见殿里一片狼藉。
“皇上,殿下不知为何,总是哭闹,奴才们怎么劝都劝不住,午时还好好的,方才看见
墙上挂的风筝了,不知怎的又闹了起来!”
元祁不悦道:“什么风筝?”
“就是这个,殿下最喜欢这只风筝了。”
元祁随意瞥了一眼,见没什么稀奇的,于是摆了摆手,让宫人将风筝丢出去。
小十七刚好醒转,一见元祁立马扑了过来,放声大哭道:“皇兄!我好害怕啊,皇兄!沈执又来找我了,他又来了!他血淋淋地站在窗户外面,还说让元氏全族给他陪葬!我好害怕,皇兄救我,皇兄!”
他哭闹了许久,嗓子都沙哑得不成样子,眼窝深陷,眼底乌青,早就一副疯疯癫癫的样子了。
元祁将人抱在怀里,拍了拍他的后背,低声道:“不怕,阿宝不怕,皇兄在呢,阿宝不怕,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