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良感觉,这些人虽然将他和陶宇槐安排在了同一个房间,但是并不希望两个人有任何交流,并且在千方百计阻止他们单独碰面。
这应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们表现得不算明显,但是每当他和陶宇槐有什么眼神或者言语之间的交流时,他们周围的人就会马上冒出来,用另外的事情打断他们的谈话。
这大约也是出于初期的慎重,进入时间不长的新人很容易抱团反洗脑,这样他们就必须花费更多的时间和精力来达到自己的目的,所以初期最好将两人隔开。如果不是这一批招收的新学员较多,房间不够的话,他们应该也不会在一个宿舍。
但这个组织又不会完全拒绝新人之间的交流,那样太过明显会让人更加抵触,上课和吃饭的时候他们可以随意选择座位或者交谈,而且这也有利于他们的抱团洗脑,毕竟一件事有利有弊,交流确实会让一个人暂时清醒,但是当一个新加入的成员开始相信他们的时候,同样会感染更多的新人相信这个荒谬的项目。
在第二天,上课之前,姚良找到了和陶宇槐说话的时机,他们坐在最后一排,拿着《经营管理二十条》这本错漏百出的教材。
陶宇槐有些紧张,在这个开放的教室,周围有其他人的情况下谈论这是一个传销组织让他没有安全感,总担心会有人突然从门外闯进来,阻止他们之间的对话或者对他使用暴力行为。
他有些疑神疑鬼地到处张望,反而看起来更加可疑。
“放轻松。”姚良坐在他旁边,声音压低,表情没有透露出什么信息,陶宇槐有些羡慕他的心理素质,深呼吸几下后,终于能稍稍平静一些。
“你想过怎么逃出去吗?”他迫不及待地想要逃离这里,最好能带着他的朋友一起离开,这里的一切都让他觉得反感,甚至感觉到恐惧,他仿佛身处漩涡,掉以轻心就会被深海吞噬。
他们现在唯一的机会是在出去转转的时候对小区里的其他人求助,但这样风险太大,首先,这个窝点的人有很多,之前一定也有想要这样求助的人,但是这个组织没有变化窝点,说明他们有能取信于人的对策,其次也不能确定,自己遇见的、想要求助的陌生人,会不会也是这个组织的一员。
陶宇槐再次转头看了看周围,声音更轻:“我有一个主意,我们可以想办法拿到纸笔,把求救信息从通风口扔出去。”
“事实上,通风口全部朝着小区内,很容易被他们发现。”姚良平淡地打消了他这个念头,陶宇槐看起来更加沮丧了,他想不到其他的办法,于是转过头再次问:“你有什么办法吗?”
“等。”获取信任以后,他们才能做到更多。
姚良当然有办法,但是现在他提出的建议是消极抵抗,他还没有得到更多的信息,所以并不愿意就这样离开。
其实等确实是一个办法,只要在这个组织里可以完全坚持自我,不拿出任何钱财或者拉任何一个人入伙,如果再加上饭量大或者破坏力强的话,到了后面,这些人甚至会用各种言语催促他离开,传销是3为了赚钱,没有好处甚至损害到他们利益的事情,他们不会去做。
问题在于,如何坚持。普通人在这样的环境里,能清醒一个月,已经算意志分外坚定万中无一了,陶宇槐也是一样,他没有坚持下去。
此时,在他们前面的一名女性转过身:“你们为什么想要离开?”
她听见了他们的对话,陶宇槐意识到这一点后,紧张得几乎说不话来,他在脑子里想着解释的方法,但对方已经自顾自地说了下去:“你们在听课的时候都没有感觉的吗?这是一个很有前景的项目,只要坚持下去,总会看见成功的。当然,你们现在可能还有点怀疑,但是放弃伤害的只会是你们自己,我觉得可以试一试。”
很显然,这位进来不久的女士,已经出现了被洗脑的症状,并且劝说他们同样接受。她满怀善意,这是最可怕的地方,她不是想要害人,而是已经失去了正确的判断力。
姚良抬头看了看教室里的其他人,他们脸上鲜少表现出怀疑、焦虑和忧愁,除了他和陶宇槐以外,这些人都或多或少已经表现得有些相信了。
他这才完全明白为什么他们会放心地放松尺度,因为已经到了时间,他和陶宇槐就像是大海上的孤舟,即使在这时候做到什么事情,除非能带着所有人一起离开。
几个有组织的罪犯和一群狂信徒,姚良开始感觉到棘手,他需要时间,但现在最缺乏的就是这个。
作者有话要说:提前写完,于是提前发了
第38章 第五个世界
在这些传销组织人员特意留出来的十分钟空白时间内, 姚良和陶宇槐就这样看着坐在他们前面的那位女士,和旁边戴眼镜的男士交谈昨天那个导师讲的内容,看着右手边两个在昨天还将信将疑的中年男子开始表示他们会拿出多少资金投资,再看着最前排一些面带畏缩的人, 在另一些人的热情邀请下加入了对未来的规划。
陶宇槐的目光变得呆滞而恍惚,身处这场滑稽的戏剧中, 作为少数的人并不能从清醒中获得任何安全感或者优越感,他们只会愈发迷茫,这种格格不入的感觉会让他们变得无法冷静, 甚至从众心理会使他们觉得自己才是不正常的那一个。
“冷静一点。”鉴于他并不想让改造对象这么快沦陷, 姚良不得不开口提醒,陶宇槐勉勉强强找回来了一点被恐慌淹没的理智,他看向姚良的眼神里多了几分亲近,大约是因为他们两个是这个房间里唯一还能够保持清醒的人。
姚良能感知到外面有几个呼吸声,监视他们的人, 和说是没有到的、来进行“入职培训”的导师, 他们只是在门外静静等待着,直到教室里气氛更加喧闹的时候, 才选择推开门, 走了进来。
这一次的课程讲述的是如何进行具体的实际操作, 怎样投资,能获得多少的回报。
这是教室中大部分人感兴趣的话题,在这个教室的人,没有一个不期望金钱, 不然他们也不会出现在这个地方,寻找一份能赚很多钱的新工作并不是什么错误,他们的错误大约是相信了不该相信的人。
除了姚良和陶宇槐之外的所有人都在认真听着,陶宇槐一边听一边低声反驳,姚良看了他一眼:“如果我是你,我情愿选择睡觉而不是听他说话。”
“为什么?”陶宇槐看了一眼在白板上激情四射地写字的导师,找到了昔日在课堂上避开老师聊天的感觉,虽然这个教室老师和同学都糟糕到他想逃跑。
“比起将他的话听进去并且在找漏洞和破绽,干脆不听更加安全,至少你不会把自己绕进他们的逻辑里。”姚良翻了翻手上的书,“你不了解他们说的东西,在你将自己找到的破绽说出去以后,他们会给你一个看似完美的解释,因为他们应对过许多质疑,只要你被绕进错误的逻辑里,你就会对这些东西产生认同,到时候,现在你所有听到的东西,都会被你认为是正确的,毕竟它表现得像你自己思考后得出的结果。”
陶宇槐想要反驳,但是他又想了一下,不得不承认姚良说的是真的,于是他开始企图放空自己,显而易见地失败了,越是刻意想要转移注意力不去听那些假话,他越是将每个字都听得清清楚楚,陶宇槐第一次觉得不听人说话也是一件难事。
他转过头开始和姚良聊天:“你是怎么做到不听他说话的?”
“不,我在听。”他得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答案,而这个告诉他别听自己却没有这样做的人还很是诚恳,“因为我可以清楚地让自己不认同他们,你不行。”
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被鄙视了的陶宇槐简直气蒙了,他没想到自己唯一能站在一起的盟友竟然是这样恶劣的性格,他感觉到他们之间脆弱的、仅被单方面承认的同盟关系摇摇欲坠,不过他也成功地让他的大脑放空了几分钟,完全没有听前面的培训内容。
台上的导师也没有管他们的交流,所以陶宇槐缓过来之后,开始继续找姚良说话:“你觉得只要等我们就能获救吗?”
姚良没有说话,他也不气馁:“当然,看起来你是对的,毕竟也没有其他的出路,他们训练有素,我们不是第一个进来的、也不是第一个想逃跑的,胡乱的行动还不如安静的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