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贪拿拇指指甲划了划食指指腹,钝痛感让她集中精神。
她点点头。
音乐响起,她聚精会神地注意梁卓灵的动作,没有发现成欢滑手机的动作停了下来。
她不需要抬头,只用眼睛上挑,就能从落地镜的倒影里看到李贪。
李贪脱了外套,里面穿的是中规中矩的夏季校服。
她不像大多数学生那样特立独行。
在校服里套自己的服装,平平无奇,甚至可以说是不修边幅。
但李贪身上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气质。
平时里不显山不露水,但只要动起来,就能散发出一股不属于这里的孤僻与乖张。
她是那个世界的人。
但她现在却在这里跟着学生会跳hip-hop。
就和李贪穿围裙点满做饭技能一样令人违和。
可是事实就是这样自然而然地发生了。
成欢也不知道问题出在了哪里。
梁卓灵演示完,暂停,倒带,看向李贪。
“行吗?”
“应该可以。”
看起来没什么技术难度。
但音乐重新响起那刻,李贪就后悔了。
她回忆起梁卓灵的动作,尝试做了几个,却尴尬至极。
倒也不是做不出来,只是在镜子里看到自己把这些动作从脑海里搬运到现实,是真的很蠢。
她本来就是被拉上贼船的,这会儿只想草草结束。
心思不在动作上,李贪的视线就开始散漫。
然后她瞥见镜子里印出的成欢。
她抱着膝,偶尔回一下手机,不时抬头,桃花眼似笑非笑。
李贪一个激灵。
成欢也在看着她。
她跳舞的所有样子,都会印在她的眼里。
下意识的,李贪认真起来。
梁卓灵没想到李贪的基本功出乎意料的好。
甚至可以称之为优秀。
起初时李贪和大多数初学者一样放不太开,四肢有点僵硬,但很快,热身开后,李贪的节奏和力道都恰到好处——尤其是发力感,甚至不逊于她。
“你小时候是不是学过跳舞啊?”
梁卓灵不可思议,以为李贪之前理解错含义:“我的意思是,不是街舞,民族舞之类的,你小时候是不是打了基础的啊?”
李贪回忆起从小被郭珍打骂支使的童年,更加茫然地否认:“没有。”
“啧。”梁卓灵笑眯眯地打量她,突然凑近,拉起李贪的手。
李贪触电般地甩开:“你干嘛?”
梁卓灵诧异地看着她:“你反应那么大做什么?跳舞也是要看体能的,我就是看看你的底子。”
她说着,执意拉起李贪的手,捏了捏她小臂,啧啧称奇,“难怪,肌肉这么紧,练过跆拳道?还是练的别的什么?”
李贪很不适应别人这样触碰。
她挣脱开梁卓灵的桎梏,含糊其辞“嗯”了声。
李贪体能当然好,要想不被人打,就得学会打别人。
姚仪玲趁还没开始排练,偷偷自拍了一张发朋友圈。
梁卓灵看李贪愈发顺眼,她挑衅似地冲殷诗若挑了挑下巴:“怎么样?就说是你的问题你还不信。”
殷诗若一甩辫子:“话别说早,你有本事先让她正儿八经跳一段。”
梁卓灵:“跳就跳,怕你不成。”
她把歌倒回开头,开头不比高潮,节奏点不算密集,刚好适合入手。
李贪只看两遍就学会了。
某种程度上,跳舞和拳击没太多区别。
说难也难,说简单也简单。
无非就是节奏、力度、收与放。
把这三点掌握,再加上对动作的熟练度,再难的舞也能找到感觉。
她节奏感强,发力感足,收放自如。
一口气跳下来,殷诗若哑口无言。
她甘拜下风。
殷诗若举手:“行行行,愿赌服输,我换人。”
“嗯……我总觉得还缺点什么。”梁卓灵却不大满意。
她围着李贪打转,琢磨半天,突然朗声问成欢:“副总!你觉得呢?”
副总是学生会对副主席的调侃外号。
作为全场唯二会跳舞的人,成欢被迫营业。
李贪微微起了层薄汗,额头上淌下的汗珠滚进眼里,辛辣感转瞬袭来,她下意识眯起眼睛。
恢复清明时,李贪已经看到成欢来到身前。
她身上有层浓郁的花香,玫瑰味的。
李贪猜测那是成欢沐浴露的味道。
她闻到过好几次,但哪一次都没有这次浓郁。
也许是因为刚刚跳完舞,反而把香味更加散发出来。
成欢眯起她那双细长的桃花眼,平视她,垂下来的手里手机还亮着屏幕。
李贪一眼就瞥见曲一鸣的头像。
成欢慢腾腾笑了起来。
她笑起来很是慵懒,像只正在逼近的波斯猫。
成欢伸出食指和中指,隔空比划着拉开一个笑脸,“缺点表情。”
仿佛下一秒指腹就会落在脸颊。
但她没有。
梁卓灵恍然大悟:“对!表情!”
成欢只是挑挑眉,语气调侃,“李贪,跳舞可不是打架,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要给谁一拳。”
虽然动作成功做了出来,但整体气势非常不协调。
紧绷,僵直,不够柔和。
成欢收起中指,食指向下压,似乎在隔空降调,从李贪鼻尖落到嘴唇,顿了顿,又压到下颚。
或许她没有停顿。
“放松一点,柔和一点。”
成欢顺着李贪颈部下滑,突然挑起她领口,挑逗性地勾了一下。
玫瑰香也顺着回弹贴在肌肤上。
酥酥麻麻地绽放。
成欢歪头,“你太紧张了,是因为我吗?”
李贪脸上的表情不算撒谎。
她有些错愕:“不是。”……吧?
这毕竟是她第一次跳舞。
紧张也是正常的。
成欢眼神示意,指了指镜子:“可你跳舞时一直在看我。”
李贪瞳孔猛然瑟缩:“是吗?”
成欢不太确定李贪对她是什么感情。
比熟人更进一步。
比朋友更退一层。
有愧疚,但却不足以成为驱使她种种行为的动机。
成欢偶尔能从李贪眼里窥见那些隐秘的,从深层翻涌起来的欲望。
但和成欢之前交往的历任男友都不同。
他们对她只是情.欲。
但李贪眼底的,却是贪婪。
李贪呼吸有点紊乱:“我没注意。”
她的反应像极了面对危险时的狼犬,目不转睛,声音微沉,呼吸短促,浑身僵直。
那股贪婪仿佛随时会把她视作猎物,撕吞入腹。
说实话,成欢有些害怕。
因为这让她想起东门桥的那些人,他们看她也有这种野兽般的撕扯,以及溢满情.欲的贪婪。
可李贪的贪婪太过纯粹,纯粹到她直视她漆黑的双眼,只能看到自己的倒影。
看到她自己。
于是成欢每次颤抖着接近,企图战胜这些恐慌。
她几乎就要成功了。
“你在害怕我吗?”
成欢步步紧逼,几乎要和她鼻尖相对。
李贪往后退了一步。
“因为同班同学?因为比较熟悉?所以怕我笑你没跳好?”
李贪后背贴在落地镜上,退无可退。
“你在怕我?还是在害怕嘲笑?”
李贪是不怕出糗的。
但她久违地体会到羞赧。
李贪侧身躲开,“也许吧。我不知道。”
避开逼视,李贪心头倏地松了口气。
就连四肢都绵软起来。
没想到成欢这时一把拎起李贪的胳膊。
李贪却提不起劲躲开。
成欢像甩玩偶似的甩了甩她的手腕,笑道:“记住这种感觉。”
“这才是你全程需要保持的柔软度。”
李贪觉得自己双腕被锁链吊起悬空,绵软又无力。
无法反抗。
无法挣脱。
成欢耸耸肩,松开李贪的手腕,慢腾腾转身从随身包里取出湿纸巾,慢条斯理地擦着手指。
甚至又掏出一张擦了擦鼻尖。
她做完,才注意到整个舞蹈室的人都在看着自己。
“怎么了?”成欢不自觉地笑了一下,风韵十足。
“没。”梁卓灵摸了摸鼻子,干笑道,“就是突然觉得……”
梁卓灵客客气气:“副总您教得真好!”
殷诗若口无遮拦:“副总您突然好A!”
姚仪玲绝望地捂住脸:“欢姐我真的有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