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哄我的吧?"常清河小心翼翼地问道。
"还记得我给你起名字的时候,出处是何吧?"
常清河当然不敢忘。
"弃武从文眼下是难了,不过也可以殊途同归,本来总兵之职多是文授,皇上这么器重你,让你一个武将掌权,总要好好干下去。宋时重文轻武,一样名将辈出,我也是武将出身,绝没有看不起武将的意思,总之我信你是个文武全才之人。"
话虽如此,常清河依然甘当车夫,亲自把梁玄琛送到了扬州木府。丰齐出来迎接的时候,看见常清河跟着梁玄琛身侧,状态亲昵地说笑着,便知道他们已经冰释前嫌了。上回常清河来扬州打探梁玄琛的下落时,丰齐见了他还跟见了鬼一样,差点一屁股坐到地上去,就跟水空第一回 在春福里遇见常清河那样。不过丰齐是个实在人,常清河尽心竭力地跑去关外,从蒙古人手里把自家三爷捞出来,这份情谊不一般,那三爷原谅当年旧怨也是情理之中的事了。
不过么,冰释前嫌是一回事,重修旧好是另一回事,看情形,两人又已经好到床上去了。
丰齐不禁腹诽,觉得自己家的三爷什么都好,就是这个老毛病怕是这辈子也改不了了。
常清河在扬州住了十天,本想催着梁玄琛与他一起北上,反正离年关也近了,该是采买人身鹿茸貂皮的时候了。梁玄琛却不乐意,过去的一年多时间里他身为人质在漠北吃了不少苦头,虽然有那日松的照应,他在蒙古人那里一样混得很好,到底漠北不比江南,而且活到这个年纪,已非少年,他很想回家去看看父母双亲,尽一尽孝道。怕双亲牵念,自己身陷敌营时,都没有人告知家中,这一件事情上面,上至梁冠璟下至丰齐等家仆,也算体谅他。毕竟依着梁老将军的性子,虽然再怎么骂他不成器,到了这种时候拼了老命,也得带兵深入漠北把儿子捞回来。届时皇帝是念他劳苦功高准了两国交战远征蒙古,还是翻脸无情斥责降罪?
梁玄琛把自己的打算告诉常清河,常清河对自己的老母亲和弟弟不怎么亲厚,虽然钱和礼数一样不少,然而就是太有礼数了,所以他从未想过回去亲娘跟前,尽什么孝道。
"我尽我的孝,又没让你去,你阻我做什么?"
常清河道:"你也就孝顺在一张嘴上,你一个瞎子,回去能尽什么孝道是给他们端茶递水,还是敲背洗脚?"
梁玄琛觉得他没长人心,"这些都有下人去做,我只需回家往庭院里一坐,陪着他们喝喝茶,话话家常就好了。"
常清河目露凶光,觉得梁老将军到了这个年纪早该寿终正寝,如今这样真是碍事。然而要弄死梁老将军却也不容易,而且自己已经干下了毒瞎梁玄琛的事,再把人家爹娘弄死,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梁玄琛自己瞎了倒是不打紧,动了人家爹娘可不得了。
所以常清河也就是想想,心里指望梁老将军快快无疾而终,也不要苦了梁玄琛在病榻前端屎端尿才好。
将梁玄琛又送至京城东郊梁府,常清河没有进门,便要告辞。
"不进去坐坐吗?告诉我爹,是你把我从漠北救回来的,以后你就是咱们梁家的上宾。"
常清河摇摇头,"等你爹知道是我毒瞎了你的眼睛,还不知道该怎么整治我。"
"不会,他只会说是我活该。"
"……"
"走吧,丑媳妇总要见公婆。"
"呸!"常清河扭头就走。
然而没有真走。
入夜梁府里静悄悄的,并不因为三公子突然回家就张灯结彩地庆祝,常清河翻上墙头偷窥,见梁老爷子与梁玄琛在院中切磋武艺,那老当益壮神采奕奕威风凛凛的样子,再活个百八十年都不在话下。
常清河少年失怙,如今连父亲的样子都记不清了,只记得因为没了爹,家里仅有的田产全被上头的军爷侵占,几个叔伯非但不来帮衬,反倒又顺走了几样家什,那时候是真正的家徒四壁。如今看着梁家父慈子孝的样子,他突然有点明白了,他不能弄死梁老将军。
能教出这样的儿子来,梁老将军可不是一般人。
"谁?"墙根下有护院警醒地喝了一声,常清河马上趁着夜色飞奔而去。他轻功好,训练有素,能被梁家的护院发现,那人绝非等闲之辈。
"老陆,怎么了?"梁运城问道。
"有听墙根的,轻功很好,追不上。"
梁运城对梁玄琛道:"追着你来的?"
梁玄琛笑:"难不成还追着你来的?"
"也不请人进来喝杯茶。"
"男的。"
梁运城冷笑,"是女的我就不止请人家进来喝茶了。"顿了顿,他不死心地问道:"听说你在扬州跟一个青楼女子朝夕相处,同进同出,好得跟什么似的,似乎是叫千山雪?"
梁玄琛哭笑不得,"人家志向高远,如今早已进宫伺候皇上去了。"
梁运城算是彻底地死了心,又一次的。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两天出门在外手机更文,不知道为什么似乎有乱码,见谅。
第71章 家变
梁玄琛在家里没住过半个月,又跟梁老爷子闹翻,气呼呼地离家出走了。
梁运城在大门口吹胡子瞪眼地骂儿子,说他年近不惑还是这般胡来不懂事,尽惹爹娘生气。
梁玄琛脸都气绿了,"年近不惑?我哪里年近不惑了?"
这就更没有缓转的余地了,梁玄琛去扬州收拾收拾行李,打算提早动身,去辽东采买人参鹿茸貂皮去。
水空在漠北很吃了一些苦,哼哼唧唧推三阻四的,总之是不想去,他挑选了几个伶俐的孩子跟在梁玄琛身边伺候,梁玄琛急着走,也就不计较什么了。
常清河军中训练了几批信鸽用于传输紧要军情,还是他自己掏的银子,结果这些鸽子光吃粮食不干活,既不能把信送去扬州,也不能把信自扬州带来边关,鸿雁传情的梦想算是彻底破灭,常清河一气之下,把鸽子全煮了赏给李明堂打牙祭。
李明堂吃完最后一只鸽子正剔牙,常清河还坐在那里生气,突然小厮来报——木大官人来了。
李明堂打了个饱嗝,提着酒葫芦道:"好了,我识相,我走了。"
常清河低头闻闻,生怕自己身上有什么不好的味儿惹人讨厌了,他赶紧唤来小厮换一身干净衣裳,泡澡是来不及了,只能凑合凑合。虽然天天晚上把自己洗得香喷喷的,然而早起练功出了一身透汗,还未及换洗,突然营里有事就出门了。
刚刚换上干净衣服,梁玄琛就进来了,他也不说话,直接把常清河按倒了。
"你也不怕弄错了人?"常清河刚刚穿上的衣服,瞬间又脱了,早知道也不费那个力气了。
谁知道梁玄琛一把推开他,冷冷道:"对不住,弄错了。"
常清河一愣,见他竟然提起裤子要走人。
"你这是做什么?"
"我来找我的承望弟弟。"
常清河哭笑不得,"来来来,承望弟弟在里屋,你坐你坐,我去叫他出来。"
梁玄琛果然正襟危坐地开始等人。
常清河进屋溜了一圈又换一身衣裳,重新转过身来,他抬腿迈开步子小心地走路,清了清嗓子,倚着门低声道:"你怎么来了?"
温暖干燥的手掌盖在肩上。
梁玄琛抬手,轻轻抚摸常清河的掌心,那里的纹路他已经烂熟于心,以前他没有细细摸过常清河的掌纹,所以记忆里这双手只属于何承望。
梁玄琛在掌心里亲了亲,珍而重之。
常清河不知道怎么的,突然嫉妒起何承望来。他猛地抽出自己的手,粗鲁霸道地扣住梁玄琛吻了上去,他想人真是得寸进尺,贪得无厌,当初还愿意一辈子当何承望,现在却过河拆桥,只愿意当常清河。
梁玄琛在边关上过了年,这是他成年以后过得最热闹的一个年。满营里血气方刚的大小伙子,点个炮竹都大呼小叫的,练兵戍边的生活枯燥寂寞,常清河治军又严苛,逮了这种时候便要发泄发泄,挖空了心思找乐子。连常清河打个喷嚏都能哄堂大笑,若是常清河今日出门腰间佩了玉,营里能添油加醋地编排他三天三夜。
"常大人,你晚上是睡在棺材里的,真有此事?"有小兵大着胆子凑上来问。
常清河看了一眼身旁的梁玄琛,坦然道:"啊!不仅壮胆辟邪,还包你日日升官,夜夜发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