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清河道:“国舅爷是皇亲国戚,相貌英俊,文韬武略,我原在四爷手底下办事的时候就听闻过你的大名,像你这样活在云端上的人,岂是我辈敢肖想的?”
梁玄琛愕然,“你竟然是这么想我的?这真是……我一个瞎子,虽然是国舅爷,然而也没混上个一官半职的,我算哪门子的皇亲国戚了?不过是我那个妹妹眼光独到,又有本事,辅佐夫婿当了皇帝,这于我何干?太-祖皇帝起于草莽,上数三代,谁还不是一介草民?”
常清河无法反驳,但是也不敢附和,曾经他还担心过梁玄琛若是瞎了,会自暴自弃性情大变,变成一个他不认识的梁三爷。结果几年下来,梁玄琛的确变了,变得豁达从容,淡定自若,因为不能好好读书,在武功上另辟蹊径,无论是擒拿手还是剑法棍法,只要是近身格斗,他未必吃亏,不少人甚至要怀疑他是不是真的瞎了。他变成了一个更令他倾慕的木十三爷,而且这个人居然还喜欢上了自己,动起了与自己长相厮守的念头。
顾长风且不说,常清河搞不明白林明诚怎么舍得放开这个人。
“你真的打算离开扬州,到我那边当个师爷甚至清客?”
“还是看你的意思,要么我去求求皇上,把你调往扬州?金陵也可以,在上直卫谋个差比你在地方上总好一些。”
“你从不为自己的事去跟皇上开口相求,却要为我破戒?”
两宣城道:“你若是酒囊饭袋,我还不好开这个口,我这是举荐,这总是可以的。”
“如今天下太平,我不想年纪轻轻就回京城吃空饷,北方苦寒之地我的确不想去,但是留在浙东抗倭,守一方安宁,也不负了平生所学。只是……”常清河转过头盯着他,总是克制又克制,才能忍住了不去碰他,“我不想你终日守在宅子里当清客,你有才学,有抱负,在哪儿都能混得风生水起,到我那边做生意也可,谋个一官半职也可,总之想做什么做什么,只不要来做我的师爷或者清客。”
梁玄琛不成想他竟然拒绝了,“若我就喜欢做你的师爷或者清客呢?”
“李镛目下差不多就是我的师爷了,你当清客,怕是成日里与他针尖对麦芒。”
梁玄琛算是明白了,“他喜欢你吧,你们俩……是不是那种关系?”
常清河脸一沉,“瞎说,我们不是那种关系。”
“瞎子都看出来他喜欢你了,你若是对他没意思,找个由头把他弄走。”
常清河没想到他竟还吃起醋来,益发觉得有意思,“我与他是过了命的交情,为了你赶走他,这种事情我做不出来。”
梁玄琛也觉得自己过分了,两个人刚刚才把话说开,都还没亲过嘴,他就要求这个,指点那个的,别惹了何承望不高兴才好。“此事容后再说,既然你的想法是这样,那我心里也清楚了,我这边再筹谋筹谋。”
“扬州这样的烟花之地,我那边自是比不得的,天长日久你怕是要呆不住。”常清河幽幽叹道。
“多穷苦的日子我都过得去,还用你操心这个?”
常清河的确信,只是他不想他跟着自己过苦日子,“你虽然看不见,然而耳朵听得见,嘴里能尝百味,扬州城里勾栏瓦肆表演口技的艺人就有上百号人头,各有独门绝活,到了我那边,什么也没了。”
“如果我没记错,东海驻军离金陵和扬州都不远,想要听戏请戏班子来便是,又不比……”梁玄琛想到广西灵山那个山高路远的地方,想说那边才是离京万里,只是这话又牵出许多他不爱提的旧事,是以住了嘴。“总之你别瞎操心了,你既不肯收留我,我就在你家隔壁置个宅子,保证更华丽一些,更气派一些,届时你要来,我还不开门,让你翻墙过来。”
常清河道:“那你家的墙可要筑高一点,别的阿猫阿狗可不许轻易翻墙了。”
梁玄琛一想,觉得妙极,“这么一想,怎么好像你是个偷儿!”
常清河终于有心情说笑,“我不是普通的偷儿,我怎么也是江洋大盗的级别。”
第54章 闭门羹
常清河的伤好了一些,便要回营里了,其实他很想赖在苏州不走,然而养了大半个月的伤,手头的事情不处理妥当了,后面便有一堆麻烦接踵而来。
梁玄琛见他受着伤还未痊愈,非说要十八相送,常清河心中一慌,便又是一副冷漠无情的口吻,仿佛梁玄琛婆婆妈妈很招人烦似的。
见何承望冷言冷语的,梁玄琛便抖着一身贱骨头灰溜溜地回扬州去了,两人在苏州城外分道扬镳,李明堂陪着何承望回营里,梁玄琛由润丰钱庄分部里指派的车夫送回扬州。
两人虽然把话说开了,却并未有过任何亲昵举动,何承望似乎挺拒绝与自己亲近的。梁玄琛料想一来他身上受着伤不方便,二来恐怕是那个所谓的“隐疾”,只不好开口问,问了若伤了男子汉的自尊更不好。他一颗心七上八下,患得患失的,身上也没有好的定情信物可以相赠,昨夜里从贴身的地方解下一片墨竹方巾递上去,然而何承望不收,笑说女人家才送这个玩意。
臊得梁玄琛无地自容,只推说回扬州再寻个好物件。
两辆马车在道口分别,常清河目送着梁玄琛远去,满眼是依依不舍之情,看得李明堂酸涩不已,连说了几番酸话相讥。
常清河不以为意,他没有收那一块方巾,却觉得把梁玄琛的心牢牢地捏在了手心里,这可比劳什子的定情信物强多了。
多年前梁玄琛送给他一块贵重的和田玉,然而那又如何呢?玉他珍而重之地藏在身上,从不外露,心里很清楚这些不过是死物罢了,对梁玄琛,不能顺着来,得触他的龙鳞,腻他的心意,他才把自己当个人物。
常清河在马车里一颠一颠地,心情也跟着乐颠颠的,只脸上没什么显现。
“在想什么呢?瞧那得意劲儿?”李明堂问。
常清河白了他一眼,收敛唇边的笑意,然后开始分析目前令他头疼的处境。
首先常清河与何承望是两个人,他分身乏术,又不能让这两人凑太近了,万一遇到认识的一口一个常大人上前来打招呼,非穿帮不可。他想了个大胆的计策,平时就让李明堂代他处理军务,非到万不得已他也无需天天出现在营里,自己怎么也是个龙虎卫指挥使大人,只有他督巡的份,别人还查不到他头上来。然后他在县城里置办个小宅子,也无需大,只邻居有大宅子即可,梁玄琛非相中了那大宅子买下来不可。
李明堂见他如意算盘是这样打的,不禁冷笑,“你让我代你处理营中事务,若是贻误军机,那可是杀头大罪。”
常清河道:“校尉以上的千户便可携带家眷,家眷在军营附近置宅子,平日里回家不是天经地义的?轮值也是我排的,少排几次总可以,往日里贼人上门也不是我单枪匹马出去杀敌,需要我这个指挥使以身犯险吗?你当初还是我的上峰,这些年里不思进取,倒被我爬到你上头去,你好意思,我还不好意思对你吆五喝六的。现在你来做主,你来带兵,难道我还信不过你?大大小小的军户老爷们吃空响的有多少?这海防上少我一个常清河,我不信国将不国,要亡了不成?再说我跟他出去捞钱,才能让底下的兄弟们安心当差,就这么说定了。”
“你这是要赶我走吧?”
“你想哪儿去了?我要是赶你走,哪个地方不能塞个人,也无需赶你走,我自己就先走了。”
李明堂红着眼睛:“你这算是跟他好事成双了?现在摆出过河拆桥的样子来。”
常清河也觉得头大,语气不禁一软,“你的心情我最是理解,他以前不喜欢我,我也千方百计只求留在他身边。所以我不赶你走,等你自己想通了就好。你无论是挂心在前程上,还是挂心在别人身上,都随你,你有什么难处,我但凡能帮的,都会帮你一把。”
说完,自己都觉得口吻像足了梁玄琛,连语气停顿都不觉学了个十成十。他不知道当初梁玄琛说这样的话时会不会良心不安,左右为难,反正自己是没有,简直麻木不仁,甚至觉得如有必要,可以把李明堂召回身边,时不时刺激梁玄琛一下。
李明堂说不出祝福的客套话,要他跑去梁玄琛跟前揭发常清河,他也做不出来,他没有常清河那么狠,二话不说能把心爱的人毒瞎了,他舍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