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兄弟姓杨。”杨四命小二重上了一桌酒菜。他本不大确定这三人是否亲兄弟，现在倒是想着男人三妻四妾，生儿育女，兄弟长得不大相似的，也不足为奇。看这金氏兄弟的举止气质，定然出自世家大族，倒也存了几分结纳之心。
大小姐多看了几眼八阿哥，笑了一笑，却向十四阿哥招手，“喂，你过来。”
她小手粉粉小小，动作却是指使人惯了的随意。十四阿哥又何尝被人这么挥之即来过？干脆怔住了。
大小姐见他一脸窘迫神色，反倒掩口笑了。转而对八阿哥道：“叫你十四弟过来下，我又不会吃了他！”
八阿哥见杨四、杨九都一脸不见怪的表情，想来家里多半也是大家族，实在是宠得她上了天，所以才养成这等倨傲的性子，于是笑着转头对十四阿哥道：“男孩子，也别这么扭捏。”
十四阿哥顾不上他八哥，忙着狠狠瞪了一眼十三阿哥，方才走几步，到了大小姐面前。只见大小姐打开一个银盒子，笑吟吟的，用两根手指拈了一小块黑乎乎的东西，对他道：“张嘴。”
十四阿哥十分狐疑，“这是甚么？”
“好吃的，巧克力。”
十四阿哥很纠结：自己要不要真的吃下这个杨四说很苦大小姐说很好吃连自家汗阿玛都没吃过的外国食物呢？
就见大小姐以一种十分鼓惑的表情道：“真的很好吃呢！印第安人说这个是众神赐给人类的宝物，吃了以后，会觉得很快乐呢！”
一旁十三阿哥简直连眼珠子都要瞪掉在地下了。十四阿哥一看那从小掐架长大的十三哥毫不掩饰一脸垂涎，忙微弯下腰，平生第一次以一种不大舒服的姿势，接受了一个女孩子的投饲……
杨九好歹懂得要侧过脸去偷笑，八阿哥就一点都不掩饰笑意了。杨四只觉这妹妹似乎有些过分了，但不大舍得说她，只得咳嗽一声，“大小姐，莫闹了。”
大小姐对十四阿哥一笑，“我偷偷的告诉你噢，其实那些外国传教士和商人，早就带了这个巧克力到大清来了，只是这东西虽然好吃，可也贵得要死，有些传教士拿它当药，不是当零嘴儿来吃的。所以就没人敢拿这个献给大清皇帝。你要喜欢，我马马虎虎吃个亏，转手给你——我瞧你家也蛮有钱的样子。”
八阿哥绝倒：这孩子！
杨四已经忍不住了，“小九，快把大小姐带回家。”声音一丝也没提高，似乎是在说“今天天气真好啊”。
八阿哥笑道：“杨小姐天真烂漫，极是可爱。杨贤弟又何必约束太严，反而失了趣致。”
杨四摇头，“她是我妹妹，但她不姓杨。阿爸不许我们对外人说她名姓，还望金兄海涵。金兄若是不介意，跟我们兄弟一样，唤她大小姐便是。”
八阿哥一听，没辙！居然是人老爹不许说——这女孩儿到底甚么来历？不过一想，也不是很离奇，女孩子的闺名，自然没有随便对外人说的道理；不跟哥哥一个姓，许是他们苗人风俗，女孩儿可以随母姓？暗自决定等人手调配的开，定要往湘江一带寻访个究竟出来。
大小姐却与杨九正在嘀嘀咕咕。他们一说苗语，八阿哥就完全没想法了，只得与杨四寒暄，一面留意大小姐，见她脸上一直笑容满面，像是极高兴，偶尔还瞧着自家两个弟弟神秘兮兮的偷笑，总觉着这兄妹俩没准正要将自家弟弟拐去卖掉，全然一副大灰狼看见小绵羊的神态。
最后杨九笑着摸了摸大小姐的头顶。
十四阿哥已是一点不客气的，坐在大小姐身边。十三阿哥没他那样直接，只能干瞪眼，瞧着好位子被十四阿哥抢了坐了。大小姐另一边坐的当然是她九哥，见十四阿哥坐到妹妹旁边，先一蹙眉，又一笑，“大小姐，我也想吃巧克力。”
第9章 借钱来败家
这一顿饭，吃的倒也算宾主尽欢。
八阿哥若是有意结交，那定然是发挥他谦恭有礼使人如沐春风的好修养来；又论本身见识才干，不输任何一个同龄人，更何况杨四也不过十五岁，杨九更小一些，才九岁。席间只听他闲闲说些塞外风光，京城人文，就已经引得小兄妹三个心向往之。
八阿哥随口便一提，请他兄妹他日有闲，往京城一游，他兄弟定当尽地主之谊，好生款待贵客。杨四杨九尽管都是心痒难搔的模样，但也晓得要矜持些，只说他日有缘，定当去往京城叨扰。只是杨九是因十三阿哥、十四阿哥当日举止颇孟浪，心中不喜；杨四则是纯兄长的警觉，见他兄弟三人眼神不离自家妹子，想着阿爸千叮万嘱要照看好她，一点马虎不得，这兄弟三人分明动机不纯，还是小心为妙——反正这一去山高水长，一辈子再也遇不上，也是很有可能的。
十三阿哥毕竟年长两岁，心里不免诧异自家八哥几时舍得花费心力结交这种没来历的少年？又想起小曹对他们说的那个故事来，想着多半还是为了这个缘故——这么点小女孩，机灵倒是有，何尝有甚么不良居心了？多半还是她自己揣测出来的罢——只是放在八哥心里，大抵是有些不甘心，所以才如此特别在意的罢？
一旦如此揣摩着得出结论，眼里看着大小姐，就多了几分探究的意思。漂亮可爱的女孩子不少见，但真正聪明的，却是少之又少。他倒是真想知道，这孩子到底是真聪明，还是故作聪明。
就见大小姐一个劲诱惑十四阿哥，想叫他付银子买了那一小盒子巧克力。十四阿哥本不喜欢巧克力这种微苦的味道，但见她实在是很想占自己便宜的样子，就心里憋着笑，等她说了一堆好话盛赞这巧克力如何如何的美味无比，如何如何的老少咸宜，才装模作样的惋惜道：“我倒是想要呢，可是出来的急，没带银子。”
大小姐眼珠一转，莞尔一笑，“你可以找你哥哥们先借一借。”
十四阿哥也不去看正在袖子里面摸银票的十三阿哥，直接去找了八阿哥，“八哥，你带了银子没？借弟弟一些。”说的甚是理直气壮，可见平时关系好的紧，说起借钱，脸不红心不跳的。
八阿哥正与杨四说话，见杨四也是一脸笑眯眯的样子，并不拦阻自家妹子。就笑道：“行，借一百还一千。”
十四阿哥一点不打顿，“行！”
八阿哥也就从袖筒里面摸了一张银票出来，十四阿哥只看了看上面金额，就转手递给大小姐。哪知大小姐摇头，“一百两，还不够运费。”
十四阿哥压根不知道甚么是讨价还价，伸手就到了他家八哥面前。八阿哥也不含糊，立时摸了一张龙头大票出来，面额一千两。
大小姐将一千两的银票收下，把先前那张一百两的还给十四阿哥，这才笑道：“这盒我吃过了，不好给你，等下你叫你家仆人跟我们回去，我拿一盒没拆封的给你。”
十三阿哥只是目瞪口呆：自家这俩兄弟还真是够败家！这大小姐也真是会狮子大开口！
杨九实在憋不住，捶桌狂笑，“很好！这下我们兄妹出来几个月使的银钱全都赚回来了！”
八阿哥仍是唤了和泰跟着大小姐回家。和泰本担心他们又使一招金蝉脱壳，忽悠了自己，免不得回去交不了差，又要挨责罚。谁知今儿大小姐竟然没使花招，平安到了家。和泰见那是一个普通三进的院子，大小姐吩咐他等在二门外，便同两个哥哥进去了。
一个管家模样的人上前招呼和泰吃茶。直等吃了好几盏茶，方见一个小丫头捧了一只粉色碎花布小包袱出来，笑盈盈道：“大小姐说了，这包袱里面是给你家十四少爷的东西，你可要好生拿好，别路上偷吃了。”
又给他一串青钱，“这是我们大小姐赏你吃酒的。”遂打发他去了。
和泰被她一叠声娇滴滴的吴侬软语说的晕头转向，等出了门方惊觉：怎么就这么被打发了？望着那乌漆的大门，惆怅了片刻，赶紧赶回曹家花园复命去了。
八阿哥的院子里，十三阿哥、十四阿哥都等在那里。也是才陪康熙用了晚膳才回来，因他们本来就在外面吃了饭，晚膳只略动了几筷子，康熙因问他们怎么没有胃口，十三阿哥倚仗素日得宠，笑着说他们今日遇见几个苗人兄妹，八阿哥做了东，请吃了一顿湘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