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讲的都是阴界的规矩与世事。
迟绪很认真的听着:“在那里可以找到已经去世的人吗?”
“这要看缘分,几率很小的。”凌升补充了一句,“几乎不可能。”
迟绪若有所思地点头,眯着眼睛拍了拍凌升:“早点睡,明天去医院。”
说完,转身闭了台灯。
又支撑过了一天,不知道明天还能不能撑过去……
过得胆战心惊。
……
一系列检查过后,他们拿着检查结果到了门诊室。
见到医生的时候,那位称为“主任”的医生认出了凌升。
“你就是一年前心脏骤停的那个孩子吧!我记得你!”主任戴上眼镜,又细致的看了一遍,脑子里回忆过后,再次肯定地点头,“就是你,当时把我们还特地开了个会,你好得太快了,堪称奇迹啊!”
凌升勉强对他笑笑,迟绪在一边沉默不语,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你这是怎么了?”医生看了看手里的片子,在看了几行后表情严肃起来,眉头越发皱在一起。
“心脏衰竭了?!”
医生瞪大了眼睛:“当时明明比正常人健康多了,这……”
“医生,我这怎么治?”凌升只想得到“治不了”这个答案,然后麻溜回家,在这浪费时间还不如多陪陪迟绪。
“我们马上开个会,你这个身体太奇怪了,各个器官都在退化,闻所未闻……”医生说着就站了起来,要给谁打电话。
“医生,我们是来看病的,这怎么治?能不能治?治得好吗?这些你都没说,先别电话了吧。”一直缄默的迟绪开口了,略带着微哑。
“……”医生知道自己有些不称职了,正色道,“上次我们没怎么治疗他就自己好了,这次有点严重………他这身子像老年人……生老病死,老是最难医治,况且他还这么年轻,我真是不知道从何治起,我开点药,保守治疗看看……是在不行,再去其他医院看看。”
这家医院是H城最大的三甲医院,这家不行,迟绪还真是不知道哪家能行。
“嗯。”迟绪点头。
……
“我这可能就是上次心脏骤停的后遗症,你……也不用太担心。”凌升和迟绪上了公交,并排坐在一起。
“所以你是得了个绝症啊……”迟绪苦笑。
“我们想在一起怎么就这么难呢……”鸭舌帽的帽檐被压得很低,外套拉链拉到了迟绪的下巴,根本看不见迟绪的脸,声音也是极细微的。
迟绪舌尖略带有一丝苦味。
凌升知道,这是不可避免的,但他还是希望迟绪好好活下去。
这是公交车的报站声响起,和公交车巨大的引擎声响混在一起,嘈杂而混乱。
“为我高考吧。”凌升偏过头,嘴角带笑,“如果我坚持不到那个时候,为我好好活下去,去做我没做完的事,看我没看过的风景。”
“好吗?”凌升声音很细微,却轻易让迟绪落泪,心中酸软一片。
迟绪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
阴界。
阴主殿。
“阴主,您这么做……如果凌大人知道后……”鬼师战战兢兢地站在魂烛身后。
魂烛扫了他一眼,广袖一挥,坐到高高的殿堂之上。身后有一只庞大的乌鸦,像四五岁小孩那么大,坚硬的喙叼走魂烛扔给他的生肉,血腥味浓重。
“你跟我几年了?”魂烛冰冷道,全然没有在凌升面前的温柔。
“……从您当上阴主后就一直跟着,算算也有三万多年了。”鬼师这三万多年一直是如履薄冰,始终看不透这位阴主。
心中不得不感叹,魂烛心机确实深,手段也狠。
但凌升竟然都忘了……
“跟了我这么长时间还怕这怕那的,真是不堪重用啊。”魂烛戏谑道。
眼神是充满残忍与冷酷,让人不禁打了个寒颤。
…………
细算算日子,温爸温妈已经离开一周了,凌升的病情于老师已经清楚了,跟主任商量后决定他可以高考前在家复习,但是要通知温妈。
这件事被迟绪压下了,说是会跟家长说的,但是需要时间。这是别人自家的事,学校是在不好多插手,也就作罢了。
“杨蓝他们都很担心你,这周六日要来看看你。”迟绪给披上毯子,掖得严严实实。
“别来了……太闹腾。”凌升嗓子越来越哑,像吃了十几斤沙子一般。
迟绪点头。
他一手牵着凌升,一手做着卷子。
凌升一天比一天羸弱,身体时常感到由内而外的疼痛,就像一只大手碾压着内脏,针头插入骨髓。手脚冰凉已是常态,呼吸也越来越微弱,感觉下一秒心脏就要停止跳动。
那些药根本不管用。
迟绪这些天想了很多事,在凌升面前表现得心态很平稳,没有大悲大伤。
让凌升比较奇怪的是魂烛竟也消停了,感觉就像……放弃他了似的。
凌升闭目养神时想到了什么,轻“啊”了一声,“你的生日快到了。”
迟绪笔尖一顿,随即麻木地点头:“嗯,今年就不用过了吧。”
“……不行…生日还得过的。”
迟绪事事顺着他:“嗯,明天我买蛋糕回来。”
现在迟绪是上午不去学校,下午上三节课就回来陪凌升。
学校里一下少了两个男神,贴吧也热闹,说什么样的都有。转学、出国、放弃高考……一个比一个扯。
知道情况的老师一个字没解释,罗文博他们也是只字不提。
“今晚给阿姨他们打个电话吧。”迟绪翻过卷子。
“嗯……好。”
明明就不属于这里,还这么贪心。
“阿姨,嗯,我是小绪。”迟绪拨了号码。
“怎么了吗?”温妈那里是白天,周围有人在说话。
迟绪:“凌升身体不太好………嗯一周前晕倒过一次……”
迟绪把大致情况说了一遍,电话那头出奇的安静。
“马上订机票回去!最近的一班!”电话里的声音戛然而止。
“听见了?”迟绪一直是开着免提的。
“嗯……”凌升闭着眼睛,睫毛颤抖。
已经十一点了。
迟绪关上灯:“睡吧。”
黑夜里,俩人各怀着心事。
……
翌日。迟绪生日。
起床时,凌升就知道了,今天可能是最后一天。
迟绪端来了早餐,一边摆放一边道:“刚才阿姨他们说下午能到机场,五点多应该可以赶过来。”
“嗯,知道了。”
凌升心中暗叹了口气,可能赶不上了。
“绪绪……陪我坐一会儿吧。”凌升拍了拍身边,示意他坐过来。
“我挺想参加一次高考的,你认真学,争取考上B大……啊不对,B大巴不得要你呢……”凌升轻笑,忍住疼痛,倒吸口凉气,“我想吃市中心那边的蛋糕了,就是有点远………”
“我放学去买。”迟绪开口。
“好……”凌升有气无力地点了点头。
和他吃了早饭之后,凌升意外的和迟绪一起学习。
就好像他没事了一样。
时间真是磨人,越是到分离,越是不知道说什么、做什么。
春晖正好,他们被金色的阳光笼罩,一举一动都倒映在地上,黑色的影子随之摆动。
“以后找个别人爱你,那个人一定要疼你……别抬头。”凌升低头做着题,嘴里说着话。余光扫到迟绪惊诧的表情。
“你继续写,光听就行。”
迟绪踌躇片刻,还是听了凌升的话,低下了头。
“你听我说。”凌升感到嗓子发紧,声音带有一丝颤抖,“早饭一定要吃,包里时时刻刻带着胃药。你身手不错,别人欺负你一定要还回去,你不行就找黑爷,不要忍着。你的抑郁症好了很多……啊,我不能陪你把祝冉那件事说开了,也不能陪你养猫了……”
这是在交代后事啊……迟绪听出来了。
最后,“好好活着。”
屋子里一下就沉默了。
“……阮黎……”迟绪压低了头,闷声道。
“好啦,我说完了。”凌升咧嘴一笑。
他从来不觉得笑很难,此刻知道了。
“啊……我饿了。”凌升把手背在脑袋后面,看起来面泽红润,懒散的翘起二郎腿。
就像病好了似的。
一晃,到了中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