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升把胳膊一点一点地贴近迟绪,踌躇要不要牵迟绪的手。
手掌突然触摸到柔软的掌心,迟绪抓住凌升的手,揉了揉他的指尖。
“牵着你,我安心。”迟绪带着细微的鼻音,被愣住的凌升捕捉到。
“你哭了?!!”凌升把头伸到迟绪的面前。
只见他眼眶通红,鼻尖闪烁着泪珠,楚楚可怜的样子,看得凌升心被揪了一下,心疼死了。
“宝贝你怎么了?”俩人已经出了校门,在拐角处,凌升抱住迟绪,手掌在他背后搓着。
见迟绪不回话,凌升急坏了,但也不敢大声说话,怕吓到他:“受委屈了吗?告诉我好不好?”
凌升的怀抱让迟绪得到了些许温暖,渐渐平复了心情。用手背抹了下眼角,扯出一个微笑:“就是胃疼,疼哭了……”
疼哭了……是啊,心里好疼,快疼死了。
“我能陪你回家吗?”凌升把迟绪的手牵得更紧了。
“好。”迟绪点头。
迟绪走得很慢,他小心地观察着四周。
还好,祝冉没在。
“我背你吧。”凌升突然开口了。
迟绪想了想,最后点头,转身走到凌升的后面。凌升单膝蹲下,上身前倾。
迟绪弯腰趴了上去,双臂环着凌升的脖子,宽大的肩膀给迟绪安全感。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迟绪声音中还带着些许鼻音。
凌升并没有说“因为我是你男朋友”,反倒是思考了很久,才开口。
他柔声道:“我以前就是混日子,不喜欢这个世界,常想啊,以后我如果热爱这个世界,那原因是什么呢?我见过为爱付出的人,他们可能是亲情,可能是爱情,还有可能是友情,但是这三样我可能一辈子都不会有,直到遇见了你。我有时候还在后怕,如果当初我不在小巷子里帮你,咱俩可能就不会有太多交情,一想到这里,我就很害怕。”
“迟绪,你是我心里的那个希望。”
迟绪在凌升的后背上笑了,用下巴戳了戳凌升的肩。
说话间已经到了迟绪家小区门口,凌升慢慢蹲下,把迟绪放下来。
“你回去吧,我看着你。”凌升说。
“嗯。”迟绪的视线在凌升停留一刻,然后不舍的转身。他怕再多看一会儿,自己会忍不住把自己的病告诉凌升。
迟绪洗完澡,身上带着点柠檬的清香,走到了楼上。
他没有开灯,轻车熟路的走到那扇铁门面前。
铁已经生锈了,靠近了可以闻到铁锈味。
迟绪伸手抚摸着门锁,良久,终于下定决心拿出钥匙,打开了门。
“哐当”锁掉在地上,门咯吱一声露出小缝,迟绪用力一推,灰尘扑面而来,呛得迟绪连连咳嗽。
迟绪的心结之一,在刚才被自己打开了。
第28章
门内漆黑一片,凌升摸索着拍开门口的灯。
突然的光亮刺得迟绪睁不开眼,他用手捂住眼睛,从指缝中间看出去。
整间屋子笼罩在灰蒙蒙中,屋子不算大,门口堆放着两三个放谱子的支架,里面有一架钢琴,被黑布蒙着,在钢琴的左边靠着一个落满了灰的大提琴,地上零零散散的有几本钢琴书和大提琴铺子,屋子里没有窗户。整个房间就像十多年没有打扫了一样,空气中弥漫着些许潮湿和酸臭的味道。
迟绪慢慢适应了强烈的光线,挣开了双眼。他走进去,拖鞋在地板上留下鞋印。
他似一位观赏古物的游客,每一步都走得很轻,速度很慢,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却能避开地上散落的纸张。当他走到钢琴面前,动作一顿,弯腰从钢琴底下拖出琴凳,凳子腿和地面发生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灰尘飘起,刺激着迟绪的鼻子。
他弄得满手灰也不太在意,掀开琴凳,里面是一个匣子,上面放着泛黄的谱子。迟绪在谱子当中拿出一封信。
信封中间写着一个字“绪”,那是迟父给迟绪留的信,说是如果你母亲回来了再打开。
当时迟绪还期待着,哪天母亲能回来,一家人好好的在一起生活。
迟绪抽出信,展开,他一字一句的读完完了。
“……哈哈”迟绪咬紧牙,“多么好的一家人啊……”
迟苍写的信的内容大概是,当年自己做错了母亲才会离开,并不怪祝冉的出轨,让迟绪原谅她,等他出去了,一家人和好如初。
兜兜转转又回到原来,那这几年迟绪受苦的是为了什么?或说,只是为两个成年人的错误买单吗?
父母在同时不要他了,在离开的时候从来没考虑过他的感受,然后在多年后,后悔当初,把快要爬出去的迟绪拉下来,狠狠地摔在泥坑,按住他,让他再也站不起来。
迟绪咬住嘴唇。
不能哭!
鲜红血液从下嘴唇渗出来,血腥味弥漫到舌头,让迟绪恶心。
终于,他忍不住了,大喊出来。
喊得撕心裂肺。
“……嘶……干爹。”迟绪坐在沙发上,用肩膀和半边脸夹着手机,两手往胳膊里注射镇静剂。
“迟苍留了一封信给我。”迟绪把针管内的液体注射完,丢在茶几上,倒在沙发里,有力无气的说道。
“写的什么?”黑爷问。
“……让我原谅祝冉。”迟绪将今天晚上祝冉来找自己说的话和信封的大致内容跟黑爷复述。
黑爷听完叹了口气,好久才说话:“原谅她吧,毕竟你父亲已经不怪她了。”
迟绪感觉耳畔“嗡嗡”作响,脑袋像爆炸了一样,涨疼,滚烫。
迟绪挂掉手机,看着胳膊上触目惊心的针孔,渐渐失去意识。
……
“绪绪?”凌升正在刷牙,手机在洗漱台上震动。他接起电话,口齿不清的说:“喂……唔绪绪?”
“嗯,是我。”迟绪说,“我今天想去医院看看胃,就不去学校,跟你说一声。”
“诶?怎么突然要去医院了?!”凌升把嘴里的泡沫吐出来,“我陪你吧!”
“你还要上课呢。”迟绪从鼻子里发出一丝笑声,“乖,我下午就回去了。”
“……我还是陪你吧。”凌升皱了眉,很担心迟绪,“看病不都得有人陪吗?”
“干爹……陪我。”说到“干爹”俩字,迟绪含糊了一下,“车来了,挂了。”
说着,他把电话挂掉,招手叫了一辆出租车。
凌升对着挂掉的电话愣神,总感觉哪里不对。刚想打回去问问他在哪家医院,温爸在客厅喊道:“儿子!你再墨迹可就迟到了。”
“哦好!”凌升只能把手机放回兜里,想着一会上学路上打。
“西郊监狱。”迟绪表情转换的非常快,从刚才带有笑意的眼睛到此时冰冷的神色。
司机从镜子里扫了一眼他,一脚踩下了油门。
“小伙子去看家人?”司机试图和迟绪搭话。
“不是。”
“不是?朋友?”
“不是。”
“那你去那里干什么?”
“散步。”
司机:“……………………”
“哈哈,是那边环境不错,有片湖挺好的,挺好……”是挺好的,好多人在那边出的意外……
司机看迟绪根本不想聊天,便不自找没趣,闭嘴不言了。
早晨的马路人来人往,有一种城市苏醒的感觉,让人感到神清气爽。凌升拿出打出了电话,迟绪扫了一眼亮起的屏幕,犹豫之后把手机静音了。
“诶?”凌升以为医院人多,迟绪来不及看手机,又打了一遍。
这次迟绪干脆关机。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机械的女声传入凌升的耳朵。
这就不是人多的问题了!!凌升倏地停住,单肩背着书包往迟绪家跑。
“喂!黑爷。”凌升喘着粗气,“迟绪在哪儿你知道吗?”
“不知道啊。”黑爷一听这话急了,“他怎么了?!”
“他是跟我说去医院,但是打了两遍电话后关机了……我总感觉他最近情绪不稳定……”
黑爷沉默了……
“三十六,要小票吗?”司机停下车,伸手把车前的“空车”牌子立起来。
“不要。”迟绪扫了码,下车。
立在自己面前的是一大扇铁门,四周是围墙,围墙边还装上了电线。在门口两边的墙上立着“西郊监狱”的白底牌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