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方其逐渐一手遮天,这件事再次被八卦记者们提起,公众的视线总在魏其鸣周围转悠,仿佛试图挖出这位传奇先生的一切。而后事态愈演愈烈,他们甚至挖出了魏琛母亲患有严重的抑郁症,至于患病原因,众说纷纭、五花八门,官方的版本是显而易见的家族巨变。魏其鸣就是在那个时候与她结婚的,他一边忙着给从父亲那里接手的方其洗牌,一边照顾抑郁的老婆和刚出生不久的儿子。那段时间的方其,基本可以说是内忧外患。但这位年轻的企业家用了五年时间,由内到外把方其洗成了真正以他为中心运转的全新帝国,并且联合刘氏把集团送出了国门。就是从那时开始,在媒体的包装下,众人崇拜的商界神坛上又多了一颗明星。
而关于魏琛母亲的各种流言也在市井中流传开来,方其动用了大量公关资源才把这些网络上肆意蔓延的信息清理掉。那段最难挨的日子过去后,魏其鸣虽然在神坛上站稳了脚跟,但还是在一天天老去,当年明星一样的关注度和粉丝疯狂的热忱也渐渐平息。在这期间,魏琛顺顺利利地长大成人,并且长成了魏其鸣满意的接班人的样子。这件事想都不用想,记者们最终一定会把笔锋对准抑郁。不然一个有魏其鸣这样完美的丈夫,魏琛那样优秀的儿子,被方其集团庇荫的女人,何苦要选择自杀?
但是自己家里的事情,魏琛心里多少还是有数。是真的没想到会有这一天吗?也不全是,是自己和父亲都刻意忽视了母亲释放的那些小线索。他只是不愿相信,那个无论什么时候都会对自己露出温柔笑容的母亲,就这样在自家楼顶上草草结束了一生,结束了她那在外人看来羡慕不已的一生。
第53章 告别
沈郁父母匆匆从外地赶回参加魏琛母亲的葬礼,又匆匆赶去了广州,他也恢复到了自己一个人看书、喝茶、写稿子的生活,外界的动荡就这样被关在了门外。沈郁隔三岔五会问一下魏琛的状况,大多也仅限于是否需要帮助,注意身体之类的。一周之后,沈郁接到了魏琛打来的电话:“我没什么事,只是突然想听一下你的声音”
“嗯,你那边怎么样”
“还行。那天我回去的时候她,她已经被运走了,我什么都没看到。当时挺想哭的,但是就像有什么东西卡在胸口,哭也哭出不来,可能这几年的眼泪都在KTV厕所隔间里流干了吧。我真觉得自己特别不是个东西,出殡那天,我抱着她的遗像,一滴泪都掉不下来”。
沈郁没听出他那句“KTV隔间”究竟是不是玩笑,反正两个人都没笑出来:“你已经做的很好了”。他捏着电话的手有些痛,魏琛的成长跟他们几个都不同,童年这种东西,对对方来说就像是天上的星星,既美丽又遥远。即便在这种时候,在自己母亲的葬礼上,魏琛依然要承受聚光灯的闪烁,依然要压抑着真实的情绪,去演出一个虚拟的自己。
再见到魏琛的时候流火的夏日已经即将接近尾声,他还是站在雕花路灯下静静地看着沈郁家的落地窗:“我在你楼下,在家吗”。沈郁挂了电话,把笔记本往沙发上一扔,踢踢踏踏地下楼把魏琛领了上来。魏琛整个人没什么精气神,低着头跟在身后,没有多余的话也没有多余的动作。沈郁感觉像是领着自己家犯了错的小孩子。他不免有些感慨,人果然是一夜长大的。
沈郁刚要伸手开指纹锁,魏琛在他身后清了清嗓子:“你爸妈不在吧?”。
沈郁点点头,魏琛顺势在他身后把头抵在了对方肩上:“我真的太累了”。沈郁转过身,把他半抱在怀里,抬手像哄孩子一样顺了顺他的背。魏琛那一直没流出来的泪,在沈郁这两下之后就开始在眼眶里翻涌。沈郁哄小孩一样把他带进了门,安顿在自家的沙发上,熟练地泡了一壶热茶。修长的手握着玉石色的茶壶,配上沈郁淡然的神情,魏琛感觉自己误入了仙人居住的遗世桃园。
魏琛试探着叫他:“小郁”。
“嗯”沈郁没在意他叫什么,轻轻应着,还伸手给他捞了个茶杯,倒满了茶。热气在魏琛眼前氤氲开来,普洱的清香把他包裹在水汽里。他这次叫沈郁小名,对方没有像以前一样炸毛,很像回到了他们曾经手握着手的时候。可是魏琛心里明白,即便他再努力也抓不住眼前这个人了,不如就耗尽沈郁留给他的这一点仅剩的温情吧。他们这辈子,做不了朋友,也做不得爱人。魏琛看着眼前这个人微微出了神,自己背上这世俗的金山银山,配不上沈郁的“仙气”,配不上,也够不着。
张扬曾经暗示过,沈郁跟自己不是一类人,根本就不合适。魏琛突然释然地笑了,大概从小没体验过什么叫“求而不得”,这下终于通透了。这段时间以来,也只有这一刻是让他放松和舒服的。似乎只需要沈郁安安静静地坐在旁边为自己斟一杯茶,就值得自己推心置腹。
魏琛:“她会做这样的选择,我在心底里不仅没有惊讶,反而觉得有些理所当然。我不知道她是不是爱我的,反正她可以为了魏其鸣去死,却不能为了我活下去”。
沈郁没吭声,只是示意魏琛先喝点热茶,他听话地喝了一口,嘴角勾起一个戏谑的笑容:“你大概不知道,魏其鸣有个爱人。我曾经原本以为那人只是个野情人,玩够了就被丢在角落的那种。后来我用了一些手段,发现他们是爱人,而且是很相爱的那种。那时候因为我妈,我原本很恨他,但越查越恨不起来,恨不起来却也爱不起来。我妈对他来说呢,只是一个魏家用来传宗接代的儿媳妇,什么责任心,什么绅士,都是集团的公关手段罢了。这故事本也不是落魄千金嫁给了命定的恋人,过上幸福的生活。而是落魄千金终日独守空房、郁郁寡欢,在‘金屋’里度过了悲惨又短暂的一生。她的情绪没人理解,她的抑郁没人关心,她的爱人爱着别人。就连她唯一可能爱着的儿子,或许也跟她憎恨的男人一样,所以她对这个世界彻底失望了”。魏琛紧紧盯着沈郁的眼睛:“抱歉,第一次跟你讲我的家庭,却是这样的故事”。
沈郁摇了摇头,抬手在魏琛的头发上揉了揉:“也许故事本身不是这样的,正因为你长大了,还长得这么好,她才终于舍得放心离开你了。听你这样说,如果她不爱你,怎么可能坚持到现在?她真的尽力了”。
魏琛眼睛眨了眨:“我还是挺想知道我爸到底怎么想的,至少想听他亲口说。前几天聊起他的情人,没承认也没否认,只是让我别想那么多。别想那么多?魏家的人难道天生比别人命贵吗?他明明知道是这结局,还是亲手毁了她,非要我这么个儿子做什么?真的很自私,为了自己的需求生下我,又不能让我随心所欲地活,甚至还毁了她。她身边每一个对这一切视而不见的人都是凶手,尤其是我”。
沈郁知道魏琛只是需要一个倾诉的对象,他也不插话,只是表示自己在认真听,偶尔帮魏琛在茶杯里添茶。
魏琛深深看了沈郁一眼,那眼神里的情绪已经不是过去的直白和热烈,与前几天对沈郁说出“可是我想跟你在一起”的那个人完全不同了。魏琛再次把视线从手中的茶杯移到沈郁脸上的时候,眼神里的复杂情绪已经沉淀下去,只剩下了不舍和遗憾:“我也明明都预知了结局,却还是一直任性地纠缠你,推着你和刘雅走向死胡同。也许只是差一点,她就会变成另一个版本的我母亲。我一边害怕那些自己不想面对的场面,一边又担心失去你。因为如果有一天,联系人里又没有你的名字了,我不知道自己会怎么办”。
沈郁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魏琛笑了笑:“你不用安慰我。因为我知道她根本不是看到我长大了才放心离开的,只是因为绝望,彻头彻尾的绝望,绝望到找不到任何出路。人如果没有感同伸手,是完全不可能理解那种绝望的”。他说着轻轻按住了沈郁的眉头:“不要皱眉,更不要因为我露出这种表情”。
人为什么会选择去死呢?如果母亲早走一个月,魏琛都不会懂得那种感同身受的绝望,也不会像现在这样痛苦。毕竟在母亲去世的几天前,他才刚刚跟“死亡”这个词产生共情。就是在这个时候,母亲走了,血淋淋地辗过了魏琛的心。他想起自己站在医院门口大马路上的那晚,是真的抱着必死的决心在等沈郁回头。人为什么会选择自杀?因为每呼吸一次,都会让自己痛不欲生的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