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没什么大矛盾,”祝临眼见着祝沈氏似乎是愿意给自己这个面子的模样,一时心里也有了底,微微笑起来,不拆对方的台,“只是母亲知道,我与阿斐最是要好,自然是要同桌而食。阿斐这些天身体不适,怕是不太方便……”
“那,母亲为你们单独添张桌子可好?”祝沈氏到底是顾全自家妹妹的面子,也不好直接让祝临回去,那倒是做得太明显了。但实际上她自己也并不愿意让杨家跟祝家沾上太多关系,因而对祝临这嫌弃杨公子的做法,却也是默许的。
祝临到底是不愿意落祝沈氏的面子,听了这个折中的办法,也见着了祝沈氏的诚意,便再没什么异议:“那麻烦母亲了。”
祝沈氏便连连笑着与他道“不麻烦不麻烦”,又才吩咐了人去将桌子与饭菜尽数备好了,众人安稳坐下来。
薛斐背过身去坐下,估计其他人应当是听不到自己说话了,才轻声与祝临道:“你与那杨公子,是何时结了怨,我怎的不知道你二人见过?”
“这事儿其实本来也没什么可说的……”祝临执了筷子上下端详一番,也没有重大场合的严肃,仍是平日里的散漫模样,声调却逐渐压低,“那日你约我在茶楼相会,我苦等许久,你却不来,未曾想那家伙突然就闯进包间,仗势欺人,言语轻佻。总之……就不是个什么好东西。后来我与人打听过,这就是个男女通吃的登徒浪子。”
薛斐一时也不知说些什么,但想到他方才见到杨公子给自己打招呼时的反应,却有些忍不住笑意来。
祝临见祝沈氏那边已经动了筷,便给薛斐夹了块肉道:“你笑什么?”
薛斐见他的筷子靠过来,余光瞥见没人看向自己这边,倒是起了点不正经的心思,赶在对方将肉放在碗里之前抢上去咬了:“你猜我笑什么。”
祝临给他这动作惊了惊,第一反应就是去看祝沈氏等人,确认没人发现之后,竟是微微红了耳根:“你……真是胆大包天了。”
“可不是,”薛斐眸中带笑地偏头望他,“不胆大包天怎么敢在祝丞相眼皮子底下拐走你?”
祝临轻咳一声收回手,自顾自吃了几片素菜,却觉得好像胸腔要被烧着了似的,不由灌了两口水:“你若时常这样,我当真不敢保证自己还能把持得住。我可不是圣人,还有那坐怀不乱的本事。”
“哦……”薛斐拖长了一个音儿,轻笑起来,似乎刻意沉了声音,“那好,我等你嫁来薛府以后再撩拨,免得你随随便便就当众红了脸,比个姑娘家还害臊。”
祝临一向自诩“不害臊”,听了薛斐这般形容一时尚有些新奇,好笑道:“我哪里害臊了?”
“行,你没脸红,是我看错了,”薛斐憋着笑敛了眸,一时也低下头去,“吃饭吧,食不言。”
两人于是在这番迟了许久的“食不言”中用完了饭,祝沈氏与杨小姐,祝臤与杨公子那两桌也分别放了筷,于是众人漱过口,开始闲话起来。
祝临不喜那杨公子作风,因而也并未与他们久待,只是稍微做了点场面功夫便同薛斐一道出了门。
那杨小姐见状似乎有些急了,便禁不住频频望向祝沈氏,但见祝沈氏八风不动,似乎懒得再去管她,竟也生出些气恼来。她心道这姨母不愿帮忙,自己也不能就此放弃,于是自顾自起了身:“姨母,我肚子有些不舒服……”
“哦,”祝沈氏心里明白她打的什么算盘,却并不戳破,只唤了身边的大丫鬟,“晓露,你带表小姐去更衣【注】。”
“是。”那大丫鬟得了令,便上前去欲领路。
杨小姐于是笑笑:“麻烦晓露姐姐了。”
“诶,记得绕着些二房的,莫碰着他们了,又惹了二老爷不快。”祝沈氏别有深意地冲晓露使了个眼色。晓露微微一愣,心下了然,应了声“是”。
杨小姐有些莫名,出了门后见晓露行色匆匆,也有意与她说话好叫她走的慢些,便道:“晓露姐姐,祝家二房的……与姨父他们这房关系不好吗?”
晓露听祝沈氏提点便明白这“表小姐”怀了什么心思,冷笑道:“旧时是极好的。只是孙姨娘手底下有个丫鬟想勾了大少爷,没成功,便换了目标,将那四小姐的未婚夫勾了去,还间接害死了四小姐。这可不得罪了二老爷吗,二老爷便将人给打死了。如今,两房也因这事生了点隔阂。”
☆、谋逆(待修)
杨小姐微微一愣,听对方的语气竟隐隐觉得她在指桑骂槐讽刺自己,一时心下生了些不快。但转念想来,她到底不是那祝府丫鬟的下贱身份,也并不多放在心上。
待这祝沈氏身边的大丫鬟带她到了地方,她便敷衍似地走了一遭,出门来,却故作娇俏地对晓露道:“晓露姐姐,不知你们这祝府的后院容不容得我去散散步消食儿啊?”
晓露将她这点小算盘看得清楚,但一时间也懒得去戳破她,只暗含讥诮地道:“那表小姐便自个儿走走吧,奴婢还有正事,便不奉陪了。”
“谢谢晓露姐姐。”杨小姐心下欢喜,也顾不得她态度不好了,当即谢过送走了她。
她是欲来追那“祝大公子”的,但眼见这一番耽搁对方已然离得远了,就这么漫无目的地寻过去显然是不可能了,便只得去寻那位的院子了。
今日她有意跟祝沈氏打听过各个屋子的归属,又按着自个儿知道的那点规矩,便大约能猜得出祝临的住处是哪间。
祝临回了自个儿住处自然是没想到还会有人挖空了心思过来找他,只是有一搭没一搭跟薛斐调笑着,又坐回去完成先前那局没对完的弈。
薛斐指尖捻着玉白的棋子,一时也叫人分不清是棋子更白还是手指更白:“你用饭之前就想了许久了,现在还要再想多久?”
“用饭前想的忘干净了,”祝临丝毫不以为耻,紧盯着棋盘将手抬到棋罐上抓了颗子,又皱皱眉,反是抬起头,“谁让你步步是套地算计我,我哪敢随便落子。”
“何时步步算计了,棋局不本就是如此?”薛斐似笑非笑地望进他眼里,“不过其实你也不必这么伤神。你若想赢,与我说一声便是,我还能寸步不让不成?”
“倒是怕你步步让着我了。”祝临似乎看到了什么,一时竟将放在棋局上的心思收了,也不再犹豫,便似乎随意地落了一子,倒站起了身。
薛斐见状随着他回过头,一时带着些询问的意味望过去:“怎么了?”
祝临朝着外头那棵树顶上一抬下巴,薛斐便凝了神去看,竟是一只风筝。想是谁在这边儿上放风筝不小心被挂住了,没取下来。
薛斐尚且未解其意,便见着祝临回眸冲着自己笑了笑,一挑眉:“我去给你摘回来?”
“这风筝得是有主的吧,你真有这诚心倒不如去买一个。”薛斐有些好笑,见祝临这欢喜模样也乐得陪他闹,嘴上却仍习惯性地去驳他。
“买的话……等下回吧。”祝临选择性忽略了他前半句,便十分利索地上前翻上了墙。他的身手自是极好的,可干起这等爬树翻墙的事儿竟比谁都顺手,也是叫人无话可说。
杨小姐本还在犹豫哪间院子是祝临的,便见着那位祝大公子从墙后一跃而起,稳稳转上了树,又十分潇洒地坐上树杈。
她有些懵,只本能地退了一步,便抬头往上看,正好将那位小祖宗扬着笑迎光抬手的模样望了个正着。
那位她以为如传言一般不讲道理,吊儿郎当的祝大公子,竟是意外的潇洒恣意,满眼风光,浑身上下没有一点被礼法磨去个性后留下的疤痕。
杨小姐一时有些愣了。
祝临将那风筝抓到手里才看到这树下的女子,一来方才他没放一点多余心思在杨家人身上,因而也不记得这杨小姐长什么样,二来祝丞相与祝二老爷的小妾加在一起不是个小数目,祝临万没有每个人都认得的道理,因而此刻只以为这女子是祝二老爷新纳的妾。
他微微眯了眼,紧了紧手里的风筝,淡淡垂下眸子望着杨小姐道:“这风筝是你的?”
杨小姐尚且呆愣着,只是摇摇头。
祝临便“嗯”了声,也没闲心与她交谈过多,便朝着背后一笑,将那风筝扔了过去:“阿斐,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