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赵媛与四皇子开始不清不楚起来,整个人变得越来越喜怒无常,动不动就发脾气,甚至因为一直是自己帮她与四皇子传信,便毫无根据地怀疑他们二人有私情,动辄打骂。
最后甚至动了杀心。
若非如此,她又怎至于为了保命,不管不顾地去勾了老皇帝呢。
淑妃许是见她出神久了,一时间有些疑惑地望了过来,唤她:“小晴?”
闻声,许充容才缓缓回过神来,轻轻笑了笑,放下手中茶盏:“一时想到了些往事,失了神,让娘娘见笑了。”
“那倒是无碍,”淑妃于是笑弯了眸子,偏头柔声冲她道,“不过小晴这般反应,倒是令本宫好奇,你想到的是些什么样的往事了。”
“也不是什么打紧事,说出来也怪无聊的。”许充容微微叹了声,似乎稍有惆怅。
淑妃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只是意有所指地望了眼她眉心用花汁画出的梅花,挑眉道:“本宫猜,这种时候,许充容想起来的八成是赵婕妤的事儿?”
听她“小晴”也不唤了,许充容隐约明白了点什么,忙不迭走下去在她面前跪了下去:“娘娘……”
淑妃见状,轻轻“嘶”了一声,起身上前扶住她的手臂,皱眉道:“许充容这是做什么,本宫也没说什么呀。”
“娘娘,”许充容摇摇头,也不按她的意思直接起身,甚至对着她叩了下去,“娘娘,许晴愿意为祝氏效劳。”
是整个“祝氏”一族,而不是她淑妃娘娘一人。
淑妃闻言,倒是不做场面功夫了,面色一瞬间冷淡起来,收回手,恢复平日那副极为端庄的模样:“哦……这又是什么意思?许充容说的话,本宫竟是有些听不懂了。”
“娘娘,祝将军对臣妾有恩。”许晴一字一顿,状似虔诚。
她曾想过,自己不过是一介奴才,谁会在意她的生死呢?就连生身父母都能为了供弟弟读书而卖掉她,如今连主子都不希望她活,她又何必活着。
可是未曾想,这世上还是会有人,哪怕素不相识,也能安慰她“别怕”,甚至找公公帮她寻药来治伤。
这样的人她这辈子只遇到过这么一个,却足以满心感激与欢喜。
无关风月的欢喜。
兴许这一切在对方眼里,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连记都不值得去记,但于她而言,却已经称得上是天大的恩德了。
淑妃闻言微微皱了下眉,似乎想不通祝临何时与她有过接触了,但也没有多问,只道:“你又觉得,你能为祝氏做什么呢?”
“但凡是娘娘让臣妾去做的,臣妾决不推辞,哪怕是要臣妾的命。”许晴毫不犹豫地道。
微不足道的恩惠,并非“黄金台上意”,却值得她“提携玉龙为君死”。
今日早朝格外的长,只是因着阴雨天气,直到众官员出了大殿天色也没多少变化。
也许是因为赵婕妤死了,下头一些官员开始蠢蠢欲动,又听皇帝的口风似乎不打算长久保全赵氏,便开始一一细数积压在手里许久的赵氏子弟的罪状。即便这些东西都是极其微末,但在皇帝慢悠悠亮出昨日薛斐送进宫中的证据之后,便成了一种似乎正义凛然的加持。
赵午一时间青了脸色,满殿的赵党官员都慌了神,开始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喊起冤屈来,甚至不乏开始试图与赵氏撇清关系的。
赵午也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即便是在这样一边倒的形势之下还能十分镇定地跪下去,将一些模棱两可的赵氏官员的罪责揽到自己一个人头上。
他垂着眸子摘帽,下定必死的决心,只道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皇帝就那样冷冷地盯了他一会儿,忽地笑了:“赵爱卿这是做什么,朕自然是相信爱卿的,只恐有奸人陷害,故而一问罢了。爱卿不妨下朝后来御书房与朕详谈此事。”
一时殿内众人神色各异,便听得皇帝岔开话题去,匆匆论过众事便散了朝。
祝临一如往常地跟上薛斐的步调,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便听他先抬手挡住自己,轻轻咳嗽起来。
“你这是,伤寒了?”祝临一时皱了眉,见他面色似乎有些苍白,心中未免担心。
“想是昨日夜里受了凉吧,”薛斐倒是不当回事的模样,冲他微微笑着,“其实没什么大碍,只是我身体底子先天不好,所以才……”
祝临一时有些心疼,但是也不知道怎么心疼才算得合章法,便连他的肩都不敢搂了,只压低了声音道:“那我随你回薛府,看着你喝药。”
薛斐愣了愣,好笑道:“喝药有什么好看的?”
“也有道理,”祝临故作思索模样,便挑眉冲他笑,语气也刻意带上了几分轻佻,“那我喂你喝药?”
薛斐自来是习惯他这性子了,也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凡是抬手搭上他肩膀,凑到他耳边道:“将军怎么能为了美色轻慢政事?”
“此言差矣,政事什么时候都能办,心疼美人的机会却不多。”祝临于是笑弯了一双眼睛,抬手用食指轻轻点了下薛斐下巴。
薛斐觉得对方碰过那一小块地方微微发起痒来,一时笑意深了,别有深意地低声道:“你该庆幸我今日身体不适了。”
“为何?”祝临一时没明白他话里含义,有些疑惑地抬眸望着他的眼睛。
“要是我今日精神饱满,经了你这么一番撩拨……”薛斐故意放轻了语气,倒是使这话中字句都像是羽毛一样扫在对方心头,“今晚哪儿还会放将军回府。”
祝临终于明白过来对方话里意思,一时间心头一颤,倒是有些难得的不好意思,但这不好意思毕竟不持久,很快又褪去,他便恢复成那副平日里不太正经的模样:“这可不成,你方才不是还说不能为美色轻慢政事?怎的才教训过我,转头自己又明知故犯?”
“什么明知故犯?”后头冷不丁响起一人声音,语气中带着点笑意。
祝临微微挑了眉,似乎早料到这人跟了上来,也没其他反应,只微微笑:“没什么,我说阿斐明知道自己身子骨弱,还不注意些弄得自己染了伤寒,教训他呢。”
苏白于是皱了下眉:“子卓今日身体不适?”
薛斐轻轻咳了咳,摇了摇头道:“其实并无大碍,许是略作休息就好了。”
“今日朝堂上的气氛倒是怪异得很,”苏白听他说没事,便也没在这个话题上过多纠缠,只微微点了个头,便说起正事,“我可是从来没见过朝中官员弄这么大阵仗,齐声攻击赵党。”
“赵婕妤都死了,陛下也没什么伤心的表态,这还不明显吗?”祝临满不在乎似地笑了两声,“朝中风向已经变了,赵氏现在是墙倒众人推,就算没有落井下石的兴趣,也得起码表个态,划清界限免得被波及。再多人对付赵氏,都正常不过。”
苏白赞许地点了点头,只是仍旧有些不放心,微微皱起眉头道:“可是陛下最后让赵尚书御书房说话是个什么道理?”
“谁知道呢,不过定然不是给赵午机会洗刷‘冤屈’,这一点你大可放心,”薛斐忍着咳嗽,微微笑起来,“我瞧着,怕是还憋着别的什么招儿。”
昨日赵婕妤一事,他们二人便看出来了,皇帝对付人,竟也不是直接去对付,反而非要绕几个并不算太明智的圈子,直到逼得对方急了主动做点什么,才去居高临下地与对方正面交锋。倒也不说阴险,只是实在把事儿绕的复杂了。
苏白点了点头,并不多问其他,与两人安静地同行了好一会儿,出了宫欲去找马车,却给另外一边吸引住了目光——是赵坤与那阿伊古。
那位胡姬今日的打扮依旧美艳,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子张扬锐利,而赵坤许是因父亲方才这一遭平添了许多烦忧,也没有像平时那样直接将这姑娘敷衍走,态度倒是好了不少。两人此时的气氛看起来,倒是颇为融洽。
苏白心下存着疑惑,便看得久了点,直到祝临唤他才回神。
他望向祝临这边,见对方似乎也才从赵坤那边收回视线,不禁出声:“成皋兄,你说他二人今日这是……”
“赵家出了这么大的问题,赵坤自己肯定还懵着呢,”祝临并没有多少情绪分给赵坤,只自顾自随着薛斐上了去薛府的马车,“一时间行事比从前谨慎上一些也正常,没什么好关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