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临头回自个儿遇上这种事,显然有些没反应过来,倒是莫名看了眼薛斐,才对那姑娘道:“你唤的是我?”
“对啊,我现在站在你面前啊。”那姑娘倒是大大方方的,满眼是笑。
祝临僵了僵,带着些求助意味看向薛斐,发现对方丝毫没有出声的意思,便暗暗扯了对方袖子一下。
可薛斐竟反而退了一小步,轻声道:“你自己处理。”
这下祝临更是头痛了,眼见着周围已经有行人停步,这姑娘也满眼期待地看着自己,出于不能让这姑娘丢面子的心思,故而他虽说心里叫苦,面上也只得端着假笑:“姑娘错爱了,在下当不起。”
那姑娘闻言便是皱眉,却不死心地道:“你怎么就当不起了?”
“在下已有心上人。”祝临无奈,只好退了一步,浅笑着胡诌。
“心上人?”未曾想那姑娘还是个固执的性子,得了这话也未转过弯儿来自行离开,倒是反问,“比我美貌吗?”
祝临颇有些哭笑不得,却还是不得不顾及到对方的情绪编瞎话:“感情之事,岂是美貌不美貌就能决定得了的?”
那姑娘便有些不服气地抿了抿唇,扫他二人一眼,轻甩了下袖子转身走开了。
祝临这才如蒙大赦,心下狠狠松了一口气。
但仅仅是片刻后,他转身看到薛斐若有所思的模样,又生出些不明来由的忐忑。
“心上人?”薛斐抬眼直直看向他的眸子,话语间却带了些笑意。
祝临打着赶紧翻篇的主意笑笑:“假的,骗她的。”
可对方却恍若未闻,也不顾他的无奈,轻笑着接上了下一句:“比我美貌吗?”
“阿斐……”祝临有些哭笑不得。
薛斐淡淡看他皱眉,片刻间没再开口,可到祝临以为他不会再揪着不放时,他又来了句:“看来是我比较美貌?”
祝临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心下情绪却有些复杂:“阿斐……”
“不必解释,”薛斐见他神色变了,便不再玩笑,将方才那些情绪波动皆藏到深处,“我都明白。我给你时日想清楚,不逼你。”
两人转悠玩笑一阵,上京便入了夜。
街上商铺檐角挂的灯一盏一盏被点亮,四下都可见着卖灯的小贩与猜谜的行人,暖黄的焰色在来往的人之间摇曳,倒是如舞于花叶间的蝶影般轻盈。
祝临和薛斐到的晚,来时猜谜已经结束,那盏作为奖品的灯也早都送了出去。
眼见着周围挂的题灯都给撤了下去,祝临甚有些惋惜:“早知道不在外头待那么久了。”
“怎的,你很想要那盏奖给灯谜头名的灯?”薛斐本人对猜谜不感兴趣,但见祝临很是感兴趣的模样,便暗暗思量起来。
“也不是单纯想要那盏灯,”祝临忽就笑了,五官在四下的灯光里看起来格外柔和,“只是觉得,头名赢回来的灯,挺有意义的。”
薛斐也忍不住轻笑出声。
“阿斐,”祝临“啧”了一声,虽佯做出副恼怒的模样,奈何自己也笑着,便很是没有说服力,“你这是什么意思。我是赢不到,你赢得到啊。按你的性子,我再赖一赖,还能不送给我?”
薛斐虽觉得对方这理直气壮的不讲理有些好笑,却没去反驳,只道:“那今日真是叫你失望了。”
祝临将目光往前投,渐渐定在了一个身着玉子色袍子的男子身上,不由轻笑道:“也不是很失望。”
“怎的?”薛斐会意,顺着他目光看过去。
祝临没流露出过多的喜与悲,只淡淡道出了那人身份:“钟明同。”
薛斐有些意外:“你如何识得他?”
“我没主动去寻过他,可并非从未见过,”祝临语气淡淡,眸中情绪却渐渐复杂起来,“他入京后来过祝府拜访我爹,不过……”
薛斐见他停顿便知晓结果必定不好。
不出所料,祝临轻轻叹了口气,稍显嘲讽地笑笑:“不过我爹没见他,只将他一个人放着,晾了足足两个时辰。”
薛斐沉默片刻,又问:“那是为何?”
“还能为何,”祝临垂眸,“我母亲去世得早,他早都不跟钟家那一系旁支来往了。钟明同虽有才名,但毕竟出身不高,不仅是钟氏旁支,还是个庶子……你觉得我爹能看得起他?”
听祝临这么说着,薛斐倒是顺势又看向了那钟小公子。
今日氛围里,钟小公子穿着显不出华贵,神情气度却不输所谓名门公子分毫。他眉眼间隐约与祝临有些许相似,整个人的气质神韵却与祝临截然不同,浑身上下都透着些苍山暮雪似的清冷。
祝临似有些不平地叹道:“他这不是自己给自己树敌吗?”
“也未必,”薛斐凝眸,定定地看着那钟小公子的身形,“按现在朝廷里的风气,来科考的试子除非是千年难遇的天才,一般人没点门路,很难出人头地。否则你当你母亲都走了那么多年了,钟明同还来见祝丞相这多年不来往的旧时姑父作甚。”
祝临闻言稍顿了顿,却又觉得这话无可反驳,只得叹息着闭了嘴。
那边的公子哥儿之间倒是打的火热,也有几个文人在以今日之题吟诗作文。
其实与往年的元夕一般无二。
片刻后,那钟小公子忽若有所觉地抬眸看向了祝临与薛斐这边,恰跟两人目光撞个正着。
薛斐丝毫不见尴尬地笑笑,顺势向他颔首示意。
对方迟疑着回了礼,便将目光聚在了祝临一个人身上。
祝临心里想着事儿,一时间也没那么快反应,半晌才回过神与对方点头招呼。
可那位钟小公子却似乎生了什么疑惑地顿住了,将一双眸子一错不错地盯在祝临身上。
文俜方写完一首诗,赢了不少文人喝彩,此时直起身子见他出神,便好笑地搁下笔上前来唤他:“明同?”
☆、元宵(待修)
钟殊侧首,也不应声,只淡淡望着文俜,似在等他下文。
许是察觉这对表兄弟之间并不热络,文俜在钟殊身边站定后也识趣地没多问,只端了个假笑:“怎的一个人站在这后头。”
钟殊不含情绪地盯了他一刻,才轻咳一声,低声道:“没必要。”
文俜稍有无奈地叹了口气,方明白这人“没必要”的意思是不愿意混在人多之处,却也觉得无甚可劝的,便住了口。
这两人一时静默,却还有不少人多的是话说,外观各异的花灯下头,便成了一处闹,一处静的光景。
有几盏灯里的火光被人声吵得晃了晃,挣扎不过熄了。
祝临眼见着右手边的橙黄暗了下去,没来由觉出些寒凉来,不由拢了拢衣衫。
注意力全然在祝临身上的薛斐自然很快便察觉了对方这个动作,也极是干脆地不问废话,只道:“回去?”
“也已经没什么好玩的了,”祝临望向他便笑,眼中映了灯火的暖和暗影的凉,竟是有些忽明忽暗的,“那便回去吧。”
薛斐笑笑,便与他并肩悄悄从人群中往外挪。
平素这个时辰祝府是不待客的,只是元夕时全上京的民众都玩乐到后半夜,又不同了。
祝临见里层的文人还在舞文弄墨,便知晓这花灯会一时半会还结束不了:“你是自个儿回府,还是同我一起吃元宵?”
薛斐沉吟片刻,却只是笑:“你希望呢?”
祝临轻笑一声,正欲答话时,忽闻得轻微破空声,心下一紧,来不及多想便拽了薛斐一把。
薛斐猝不及防往前扑来,慌乱间搂住了对方站定,才听到人群中忽然嘹亮起的尖叫声。
他觉得脑子里忽然空了,甚至连该做什么动作都毫无头绪。
然而祝临立马又推了他一把,与方才拉他的那一把同样令他猝不及防。
薛斐未及站定,便见一支闪着寒光的箭擦过自己飞起的衣摆掠了过去——人群又是一阵惊叫。
他心头一紧,不由开口唤:“阿——”
然而未及他把这两字念完整,祝临便回手抽出腰侧的剑,朝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薛斐这才意识到情况的复杂,忙将后头那个“临”字吞了回去,眉头紧皱地望着对方。
片刻的功夫已经有黑衣人从暗处跳了出来,举着刀冲向几下便将箭削没了的祝临。
祝临来不及缓冲便迎上了几个刺客的刀刃,人群逐渐骚乱起来,四下奔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