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川河水泛着幽幽的绿光,将两岸的招魂旗映照得分外清晰,一枚枚阴旗插在岸边,每一面旗上,都绘了鬼符。
还真有寻到根源的孤魂,当那招魂旗发光时,河水中便会有孤魂跃起,投到那旗子上。从此无论入生门转世为人,还是进死门永世为鬼,总算有了归属。
“小红”顺流而下,羡慕的看着一个个孤魂投身旗上。
他认不出属于自己的那面旗,也感应不到旗子对他发出任何的讯息。
难道要永世沉于这河水中吗?
湍急的河水寂静无声,载着一个个孤魂,流经一座气势雄伟的城楼前。
城楼上高挂着一盏红色的聚魂灯,在暗夜里分外明显。
“小红”突然感受到一股强大而熟悉的力量朝自己袭来。再看那灯里,竟有一抹同自己一模一样的残魂在涌动,而在那盏高悬的聚魂灯下,一个白衣男子手持一柄红扇,看向河面的同时,惊讶睁大了双眼。
“小红”不受控的向那聚魂灯飞去,与此同时,灯下的白衣男子惊呼了一声:“殿下... ...”
幽冥地界,背阴之山,洞不纳云,涧不流水。
白衣男子拎着聚魂灯,入了一个山洞。
“殿下命魂和地魂聚拢,虚空的天魂也该归位了,就在此地修阴魄,铸阴身吧!”
聚魂灯中的两团残魂早已合二为一,微微的发着红光。
“我的殿下啊,亏得你回来了,不然,我看那个人也快到这报道了!”
你们当剥离命魂是闹着玩吗,为了让你归去,他舍弃一身天灵修为,从此沦为一介凡夫... ...啧啧,不懂!
☆、魂归
皇宫御花园内,宫女们追逐着满地疯跑的两岁孩童,累得大汗淋漓:“太子,你慢着点,别摔了!”
“熙儿太顽皮了!”皇后嗔怪笑道,眼神宠溺。
“皮点好,二皇兄据说小时候也闹腾。”南昱朝孩童招招手:“熙儿过来,该去练剑了!”
太子熙乖乖走到他父皇身旁,交由御前侍卫统领南光牵着,往校场而去。那里,有来自东岭的剑术师父——林柯。
林柯在南昱称帝后,便从东岭而来投奔了这位结义兄弟。俩人不似君臣,更是无话不谈的挚友,南昱痛失了李沧澜后,许多不能为外人道的心事,林柯便成了倾诉对象,二人时常跃到房顶之上,把酒忆话当年。
南昱对皇子极为严苛,皇后也无异议,深知太子熙将来所要背负的使命和责任。南昱不像文帝,喜欢摆弄棋局,操控人心,对南宫熙的教导都是直来直去,明言若要成为一代明君,扬名后世的英雄,便得吃常人不能吃的苦,受常人无法受的罪。
懵懵懂懂的孩童哪会懂得这些,只知道按照父皇的意思去做,便是没错。
边丰荷懂得南宫策,就算那位隐世的二皇子隐身世外,可事关家国安危时,他会毫不犹豫的站出来,最后不惜牺牲自己性命,也要护天圣平安。
如此的豪情男儿,边丰荷爱的深,也懂得深。所以他们的孩子,会是下一个南宫策,不避世的南宫策。
皇后目送着太子离开,视线回到皇帝身上:“陛下,招魂之事,还没有消息吗?”
南昱黯然不语。
边丰荷便知结果,宽慰道:“陛下也不必心急,念念不忘必有回响,浣溪君心系陛下,总有一天,会回来的。”
南昱微微点头,会吗?
三年了。
会的,就算他不回来,自己有朝一日,也会去寻他,上至碧落,下入黄泉。
“禀陛下,宫外有一东岭女子求见。”
来访的东岭女子,是他的姨母,许姜。
许姜久未见南昱,心里挂念,便来了康都。同时还带来一个众望所归、惊天地时的消息:
现任东岭宗主,一棍子打不出个响屁的岳伍,竟要成亲了!
成亲不奇怪,众望所归,宗主成亲是大事,也是东岭数年来唯一的喜事。
可惊天动地的是——他娶了一位男妻!
许姜送来喜帖,婚礼在一月之后。东岭之人喜好自由,也将这无拘无束玩到了极致,并非觉得这是什么丑事,不仅不知羞、不遮掩,还广发喜帖,邀天下宗派前往观礼。
这算是南昱这几年来听到最让他耳目一新的消息了,难得的脸上出现了笑容,与许姜攀谈之际,才知岳伍和广姬能成眷属,并非一帆风顺。
岳伍死板,广姬浪漫,二人怎么看都觉得不搭。可贵在广姬够坚持,用他的情深厚谊再加上软磨硬泡,终究把那根木头拿下了。
南昱惊叹岳伍的敢作敢为,更佩服广姬的无畏和执着。
据许姜说,二人情深意重,相亲相爱要定终身。没脸没皮要昭告天下是广姬的主意,他说就算沦为笑柄,也要开这个先例。
此消息一出,立即成为修真界关注的焦点,人们一开始各种嘲讽和声讨,伤风败俗、罔顾伦常等口诛笔伐不绝于耳。
笑够了,也骂够了,人家东岭不为所动,整个宗门似乎都非常看好这一对,人前人后也极尽维护拥戴。
东岭的风头过去,长吁短叹之余,竟有人莫名生出羡慕之意。尤其是那些闺阁女子,竟然暗地里组织了什么“同心社”,或是写诗,或是作画,甚至有绣鸳鸯枕头的,源源不断为东岭即将成亲的一对新人送去祝福何贺礼。
守旧之人感叹世风日下,深闺女子们乐在其中。
东岭俨然成了真正的世外乐土,虽然门生们言行无状,行为不羁,可贵在敢爱敢恨,不畏世俗,活成了自己想要的样子。
南昱在心里深处,对此也无不艳羡,无论是以仇恨为宿命的许宋,还是想倾覆天下却不得其法的简万倾,皆是我行我素之辈。
哪怕是花奚、季空之流,也从不在意世人评说,活得肆意洒脱。
“昱儿,高晚回东岭了!”许姜带着一丝歉意告知此事:“我知你不喜他,可岳伍执意将他留下了。”
南昱对此无甚感觉,对高晚也谈不上喜恶。
“林柯去信我才得知,你竟然被姐姐下了蛊咒,”许姜神色黯然:“姐姐一生执念便是为父报仇,想必因此才会如此。”
“她与高晚之间,到底有何仇恨?”南昱问道。
“高晚有个妹妹,天生白瞳鬼眼,姐姐欲窥浣溪君真身,便剜了高晚妹妹的双眼,施以灵术安放在自己眼上,可没过多久,便遭了反噬,导致双目失明。”许姜道出了真相。
南昱听得一阵寒栗,难怪高晚会对她恨之入骨。
“昱儿,不要怀恨你的母亲!”许姜写道:“她一生,也没过几天好日子。她就是太过刚烈、太执拗了!一条道走到黑。”
“... ...”南昱无言以对。他没有什么资格恨许宋,说道执拗,也许是遗传,自己有过之无不及,说话一样难听,口是心非。
忽见南光惊慌失措的入殿,见了许姜,先是一礼,极力控住神色:“陛下,你要不要回去看看?”
南昱皱眉看了南光一眼:“又有何事?姨母在此,先不回去,你去通知御厨,备些好菜好酒。”
南光欲言又止,领命出殿,嘴里嘟囔着:“守了三年的花,也不回去看看。”
“说什么呢?”南昱不耐。
“我说,府里的梅花,开了... ...”
南昱浑身一震,随即疯了一般的冲出去。留下莫名其妙的许姜、百感交集的南光。
三年了,梅花终于开了,是不是你回来了?
入府进入梅苑,花树迎风招展,枝头缀着朵朵红艳,馨香扑鼻而来。反季开放的红梅,前所未有的绚烂。
南昱立于梅树下,红梅花瓣随风飘落掌中。
“之夕... ...”南昱轻唤:“是你吗?”
是你吧!
可院落里,哪怕一个虚影,都不曾看见。
清风卷起一地落英,朝屋里飘去,南昱不由自主跟了上去,花瓣纷落案头书页间、砚台旁。
南昱一阵失落,渔歌晚没有成功吗?
拂去纸上的花瓣,白纸上赫然出现的两个字让南昱惊得几乎昏厥,这不是他写的字,这是风之夕的笔迹:
——奇无... ...
南昱眼眶一湿,鼻子一酸:“之夕... ...”
跃然纸上的两个字淹没在他眼中,离愁别恨齐涌心头,喉头发紧,婆娑满目.....
纸上缓缓又出现几个字:
——可有想我?